《岭表录异》 唐·刘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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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上
南海秋夏,间或云物惨然,则其晕如虹,长六七尺。比候则飓风必发,故呼为“飓母”。忽见有震雷,则飓风不能作矣。舟人常以为候,豫为备之。
恶风谓之飓。坏屋折树,不足喻也。甚则吹屋瓦如飞蝶,或二三年不一风,或一年两三风,亦系连帅政德之否臧者。然发则自午及酉,夜半必止。此乃飘风不终朝之义也。
岭表或见物自空而下,始如弹丸,渐如车轮,遂四散。人中之即病,谓之瘴母。
岭表山川,盘郁结聚,不易疏泄,故多岚雾作瘴。人感之多病,腹胀成蛊。俗传有萃百虫为蛊,以毒人。盖湿热之地,毒虫生之,非第岭表之家性惨害也。
沓潮者,广州去大海不远二百里。每年八月,潮水最大,秋中复多飓风。当潮水未尽退之间,飓风作,而潮又至,遂至波涛溢岸,淹没人庐舍,荡失苗稼,沈溺舟船,南中谓之沓潮。或十数年一有之,亦系时数之失耳。俗呼为海翻为漫天。
梧州对岸西火山(案:《太平寰宇记》所载此句下有“山形高下大如桂林”八字),山下有澄潭,水深无极。其火每三五夜一见于山顶,每至一更初,火起匝,其顶如野花之状,少顷而息。或言其下有宝珠,光照于上如火。上有荔枝,四月先熟,以其地热,故为火山也。
自琼至报溪涧,涧中有石鳞次,水流其间,或相去二三尺,近似天设,可蹑之而过。或有乘牛过者,牛皆促敛四蹄,跳跃而过,或失则随流而下。见者皆以为笑,彼人谚曰:“跳石牛骨碌——好笑,好笑。”
潘州昔有方士潘茂,于此升仙,遂以名。
白州有一派水,出自双水山,合容州江,呼为绿珠井,在双角山下。昔梁氏之女,有容貌,石季伦为交趾采访使,以真珠三斛买之。梁氏之居,旧井存焉(案:《太平寰宇记》载此作“旧井今已塞焉”)。
廉州边海中有洲岛,岛上有大池。每年太守修贡,自监珠户入池,池在海上,疑其底与海通。又池水极深,莫测也。如豌豆大者常珠。如弹丸者亦时有得,径寸照室,不可遇也。又取小蚌肉,贯之以篾,晒干,谓之珠母。容桂人率将烧之,以荐酒也。肉中有细珠如粟,乃知蚌随小大,胎中有珠(案:《政和本草》引此条云:“廉州边海中有洲岛,岛上有大池,谓之珠池。每岁,刺史亲监珠户入池采老蚌割珠,取以充贡。池虽在海上,而人疑其底与海通,池水乃淡,此不可测也。土人采小蚌肉作脯,食之往往得细珠如米者。乃知此池之蚌随大小,皆有珠矣。”与此书详略互异)。
五岭内,富州、宾州、澄州、江溪间,皆产金。侧近居人,以淘金为业。自旦及暮,有不获一星者。
澄州金最良。某顷年使上国亲友,附澄金二十两,讶其单鲜。友曰:“金虽少,贵其夜明,有异于常金耳!”留宿验之,信然。
广州浛洭县有金池(案:浛洭县原本讹作治涯。今据《唐·地理志》改正)。彼中居人,忽有养鹅鸭,常于屎中见麸金片,遂多养,收屎淘之,日得一两或半两,因而致富矣。
陇州山中多紫石英,其色淡紫,其质莹彻,随其大小,皆五棱,两头如箭镞,煮水饮之,暖而无毒。比北中白石英,其力倍矣。
康州悦城县北百余里,山中有樵石穴。每岁,乡人琢为烧食器,但烧令热彻,以物衬阎,置之盘中,旋下生鱼肉及葱韭齑俎腌之类,顷刻即熟,而终席煎沸。南中有亲朋聚会,多用之。频食亦极壅热,疑石中有火毒。
白土坑在富州城北隅,其土白腻,郡人取以为货,终古不竭。今五岭妇女,率皆用之为粉,又名铅粉。
瑇瑁形状似龟,惟腹背甲有红点。《本草》云:瑇瑁解毒。其大者,悉婆娑石。兼云辟邪。广南卢亭(原注:海岛夷人也),获活瑇瑁龟一枚,以献连帅嗣薛王。王令生取背甲小者二片,带于左臂上,以辟毒。龟被生揭其甲,甚极苦楚。后养于使宅后北池,俟其揭处渐生,复遣卢亭送于海畔。或云瑇瑁若生,带之有验。凡饮馔中有蛊毒,瑇瑁甲即自摇动。若死,无此验。
新泷等州,山田扌柬荒平处锄为町畦。伺春雨丘中聚水,即先买鲩鱼子,散于田内。一二年后,鱼儿长大,食草根并尽。既为熟田,又收鱼利;及种稻,且无稗草。乃养民之上术。
铜柱。旧有韦公干为爱州刺史,闻有汉伏波铜柱,以表封疆在其境。公干利其财,欲摧镕之于贾。胡士人不知援之所铸,且谓神物,哭曰:“使者果坏,是吾属为海人所杀矣。”公干不听。百姓奔走,诉于都督,韩约移书辱之。公干乃止。
蛮夷之乐,有铜鼓焉,形如腰鼓,而一头有面。鼓面圆二尺许,面与身连,全用铜铸。其身遍有虫鱼花草之状(案:此十字原本脱去。今据《太平御览》补入),通体均厚,厚二分以外,炉铸之妙,实为奇巧。击之响亮,不下鸣鼍(案此二句原本脱去。今据《太平御览》补入)。贞元中,骠国进乐,有玉螺铜鼓(原注:玉螺,盖螺之白者,非琢石所为)即知南蛮酋首之家,皆有此鼓也。咸通末,幽州张直方贬龚州刺史。到任后,修葺州城,因掘土得一铜鼓,载以归京。到襄汉,以为无用之物,遂舍于延庆禅院,用代木鱼,悬于斋室。今见存焉。僖宗朝,郑絪镇番禺日,有林蔼者,为高州太守。有乡墅小儿,因牧牛闻田中有蛤鸣(原注:蛤即虾蟆),牧童遂捕之。蛤跃入一穴,遂掘之深大,即蛮酋冢也。蛤乃无踪,穴中得一铜鼓,其色翠绿,土蚀数处损阙,其上隐起,多铸蛙黾之状。疑其鸣蛤即鼓精也。遂状其缘由,纳于广帅,悬于武库,今尚存焉。
岭表所重之节,腊一、伏二、冬三、年四。
夷人通商于邕州石溪口,至今谓之獠市。
广南有舂堂,以浑木刳为槽。一槽两边约十杵,男女间立,以舂稻粮。敲磕槽舷,皆有遍拍;槽声若鼓,闻于数里。虽思妇之巧弄秋砧,不能比其刘亮也。
贾人船不用铁钉,只使桄榔须系缚,以橄榄糖泥之。糖干甚坚,入水如漆也。
番禺地无狐兔,用鹿毛、野貍毛为笔。又昭富春勤等州,则择鸡毛为笔。其为用与兔毫不异,但恨鼠须之名,未得见也。
广州陶家,皆作土锅镬,烧热,以土油之(案:油釉通)。其洁净则愈于铁器。尤宜煮药。一斗者才直十钱,爱护者或得数日,若迫以巨焰涸之,则立见破裂。斯亦济贫之物。
葫芦笙。交趾人多取无柄老瓠割而为笙。上安十三簧,吹之音韵清响,雅合律吕。
南道之酋豪,多选鹅之细毛,夹以布帛,絮而为被,复纵横衲之,其温柔不下于挟纩也。俗云:鹅毛柔暖而性冷遍,宜覆婴儿,辟惊痫也。
卢亭者。卢循昔据广州,既败,余党奔入海岛,野居,惟食蚝蛎,垒壳为墙壁。
容南土风,好食水牛肉。言其脆美。或炰或炙,尽此一牛。既饱,即以盐酪姜桂调齑而啜之。齑是牛肠胃中已化草,名曰“圣齑”。腹遂不胀(案:《太平御览》引此曰:“容南土风,好食水牛。言其绝美,则柔毛肥虱不足比也。每军骑有局筵,必先此物,或炙此一牛,既饱,即以圣齑消之。既至,即以盐酪姜桂调而啜之。腹遂不胀。北客到此,多赴此筵。但能食肉,同有啜齑。”与此书详略互异)。
交趾之人,重不乃羹(案:“不乃”,原本讹不禄。考《溪蛮丛笑》引此条云:“交趾重不乃羹,先鼻引其汁。”不乃者,反切摆也。今改正)。羹以羊鹿鸡猪肉和骨同一釜煮之,令极肥浓漉;去肉,进葱姜,调以五味,贮以盆器,置之盘中。羹中有觜银杓,可受一升,即揖让,多自主人先举,即满斟一杓,内嘴入鼻,仰首徐倾之。饮尽,传杓如酒巡行之。吃羹了,然后续以诸馔。谓之不乃会(原注:亦呼为先脑也)。交趾人或经营事务,弥缝权要,但备此会,无不谐者。
南中酝酒,即先用诸药。别淘漉粳米,晒干,旋入药。和米捣熟,即绿粉矣。热水溲而团之,形如餢飳,以指中心,刺作一窍,布放簟席上,以枸杞叶攒罨之,其体候好弱(案,此句疑有脱误),一如造麹法。既而以藤篾贯之,悬于烟火之上。每酝一年,用几个饼子,固有恒准矣。南中地暖,春冬七日熟,秋夏五日熟。既熟,贮以瓦瓮,用粪扫火烧之。
象肉有十二种,合十二属,胆不附肝,随月转在诸肉中。假如正月建寅,胆在虎肉上,余月率同此例(案:《说郛》引此条虎肉作:“尻肉”。考十二属中,寅为虎,故寅月当在虎肉,作“尻肉”者非是。《物类相感志》引此条亦作“虎肉”)。
广之属郡潮、循州,多野象。潮循人或捕得象,争食其鼻,云肥脆,尤堪作炙。
蛮王宴汉使于百花楼前,设舞象,曲乐动,倡优引入一象,以金羁络首,锦襜垂身,随膝腾踏,动头摇尾,皆合节奏。即舞马之类。
明皇所教之象,天宝之乱,禄山大宴诸酋,出象绐之曰:“此自南海奔至,以吾有天命,虽异类,见必拜舞。”左右教之,象皆努目不动,终不肯拜。禄山怒,尽杀之。
乾符四年,占城国进驯象三头。当殿引对,亦能拜舞。后放还本国。
恂有亲表,曾奉使云南。彼中豪族,各家养象,负重到远,如中夏之畜牛马也。
南中小郡,多无缁流。每宣德音,须假作僧道陪位。昭宗即位,柳韬为容广宣告使,赦文到下属州,崖州自来无僧家,临事差摄,宣时,有一假僧不伏排位。太守王宏夫怪而问之,僧曰:“役次未当差遣编并。去岁已曾摄文宣王,今年又差作和尚。”见者莫不绝倒。
温媪者,即康州悦城县孀妇也。绩布为业。尝于野岸拾菜,见沙草中有五卵,遂收归置绩筐中。不数日,忽见五小蛇壳,一斑四青,遂送于江次,固无意望报也。媪常濯浣于江边,忽一日,鱼出水,跳跃戏于媪前,自尔为常。渐有知者,乡里咸谓之“龙母”,敬而事之。或询以灾福,亦言多征应。自是,媪亦渐丰足。朝廷知之,遣使征入京师。至全义岭,有疾,却返悦城而卒。乡里共葬之,江东岸忽一夕天地冥晦,风雨随作,及明已移,其冢并四面草木悉移于西岸矣。
陵州刺史周遇,不茹荤血。尝语恂云:顷年自青社之海归闽,遭恶风,飘五日夜,不知行几千里也。凡历六国,第一狗国,同船有新罗客云,是狗国,逡巡,果见如人裸形抱狗而出。见船惊走。经毛人国,形小,皆被发而身有毛,蔽如狖。又到野义国,船抵暗石而损,遂搬人物上岸。伺潮落,阁船而修之。初,不知在此国,有数人同入深林采野蔬。忽为野义所逐,一人被擒,余人惊走,回顾见数辈野义同食所得之人。同舟者惊愕无计,顷刻有百余野义皆赤发裸形,呀口怒目而至。有执木枪者,有雌而挟子者,篙工贾客,五十余人,遂齐将弓弩枪剑以敌之。果射倒二野义,即舁拽朋啸而遁。既去,遂伐木下寨,以防再来。野义畏弩,亦不复至。驻两日,修船方毕,随风而逝。又经大人国,其人悉长大而野,见船上鼓噪即惊走不出。又经流虬国,其国人么麽一概,皆服麻布而有礼,竞将食物求易钉铁。新罗客亦半译其语,遣客速过,言此国遇华人飘泛至者,虑有灾祸。既而又行径小人国,其人悉裸形,小如五六岁儿,船人食尽,遂相率寻其巢穴。俄顷见果,采得三四十枚以归,分而充食,后行两日,遇一岛,而取水。忽有群山羊,见人但耸视都不惊避。既肥且伟,初疑岛上有人牧养,而绝无人,踪捕之,仅获百口食之。
卷中
南中草莱,经冬不衰,故蔬园之中,载种茄子,宿根有二三年,渐长枝干,乃为大树。每夏秋熟,则梯树摘之。三年后,树渐老,子稀即伐去,别载嫩者。
广州地热,种麦则苗而不实。北人将蔓菁子就彼种者,出土即变为芥。
山橘子大者,冬熟如土瓜,次者如弹子丸。其实金色,而叶丝皮薄,而味酸,偏能破气。容、广之人带枝叶藏之,入脂醋,尤加香美。
山姜花茎叶,即姜也。根不堪食,而于叶间吐花穗如麦,粒嫩红色,南人选未开拆者,以盐腌,藏入甜糟中。经冬如琥珀,香辛可重用为脍,无加也。以盐藏,曝干煎汤,极能治冷气。
鹤子草蔓生也(案:《海录碎事》引此条云:“媚草,鹤子草也。”与此不同),其花麹尘色,浅紫,带叶如柳而短。当夏开花,又呼为绿花绿叶。南人云是媚草,采之曝干,以代面靥,形如飞鹤,翅尾嘴足无所不具。此草蔓至春生双虫,只食其叶。越女收于妆奁中养之,如蚕,摘其草饲之,虫老不食而蜕为蝶,赤黄色,妇女收而带之,谓之媚蝶。
野葛,毒草也,俗呼胡蔓草。误食之则用羊血浆解之。或说此草蔓生,叶如兰香,光而厚,其毒多著叶中,不得药解,半日辄死。山羊食其苗,则肥而大。
{⺮思}劳竹,皮薄而空。多大者,径不逾二寸,皮上粗涩,可为锁子。错甲利,胜于铁。若钝,以浆水洗之,还复快利。石林之竹,劲而利,削为刀,割象皮如切。
贞元中,有盐户犯禁,逃于罗浮山,深入第十三岭(原注:《南越志》云:本只罗山忍海上有山浮来相合,是谓罗浮山。有十五岭,二十二峰,九百八十瀑泉洞穴,诸山无出其右也。曾有诗曰:四百余崖海上排,根连蓬岛荫天台。百灵若为移中上,高华都为一小堆),遇巨竹万千竿,连亘岩谷,竹围皆二丈余,有三十九节,二丈许。逃者遂取竹一竿,破以为筏。会赦宥,遂挈以归。有人得一筏,奇之,献于太守李复,乃图而纪之。予尝览《竹谱》曰:云邱帝竹(原注:帝陵上所生竹),一节为船,又何伟哉!南海以竹为甑者,类见之矣。皆罗浮之竹也。
挲摩笋,桂广皆殖,大若茶碗,竹厚而空小。一夫止擎一竿,堪为茆屋椽梁柱。其种者,钐其竿,每截二尺许,打入土,不逾月而生根叶。明年长芽,笋不数岁,成林。其笋南人亦藏之为笋笴。
箣竹笋,其竹枝上刺,南人呼为“刺勒”。自根横生,枝条展转如织,虽野火焚烧,只燎细枝嫩条,其笋丛生,转复牢密。邕州旧以为城,蛮蜒来侵,竟不能入。
倒捻子,窠丛不大,叶如苦李花,似蜀葵,小而深紫。南中妇女得以染色,有子如软柿,头上有四叶,如柿蒂,食者必捻其蒂。故谓之“倒捻子”。或呼为“都捻子”。盖语讹也。其子外紫内赤,无核,食之甜软,甚暖腹,兼益肌肉。
榕树,桂广容南府郭之内多栽此树。叶如冬青,秋冬不凋。枝条既繁,叶又蒙细,而根须缭绕,枝干屈盘。上生嫩条如藤垂,下渐及地,藤梢入土,根节成一大榕树。三五处有根者,又横枝著邻树,则连理。南人以为常,又谓之“瑞木”。
枫人岭多枫树,树老则有瘤癭。忽一夜遇暴雷骤雨,其树赘则暗,长三数尺。南中谓之枫人。越巫云:“取之雕刻神鬼,则易致灵验。”
桄榔树枝叶并蕃茂,与枣槟榔等小异,然叶下有须如粗马尾,广人采之以织巾子。其须尤宜咸水浸渍,即粗胀而韧。故人以此缚舶,不用钉线,木性如竹,紫黑色有文理而坚,工人解之,以制博奕局(案:《政和本草》所载此句下有“其木削作条锄,利如铁,中石更利,惟中蕉柳致败耳”四句)。此树皮中有屑如面,可为饼食之。
袍木产江溪中,叶细如桧,身坚类桐,惟根软不胜刀锯。今潮、循多用其根,刳而为履。当未干时,刻削易如割瓜,既干之后,柔韧不可理也。或油画或漆,其轻如通草,暑月著之,隔卑湿地,气如杉木。今广州宾从诸郡牧守,初到任,皆有油画袍木履也。
广州无栗,惟勤州山中有石栗,一年方熟,皮厚而肉少,味似胡桃仁,熟时或为群鹦鹉啄食略尽。只此石栗,亦甚稀少。
波斯枣,广州郭内见其树,树身无间枝,直耸三四十尺,及树顶四向,共生十余枝叶,如海稷广州所种者。或三五年一番,结子亦似北中青枣,但小耳!自青及黄,叶已尽,朵朵著子,每朵约三二十颗。恂曾于番酋家,食本国将来者,色类沙糖,皮肉软烂,饵之,乃火烁水蒸之味也。其核与北中枣殊异,两头不尖,双卷而圆,如小块紫矿。恂亦收而种之,久无萌芽,疑是蒸熟也。魏文帝诏群臣曰:南方龙眼、荔枝,蜜比西国葡萄、石蜜乎?酢且不如,中国凡枣味,莫言安邑御枣也。
偏核桃出毕占国,肉不堪食。胡人多收其核遗汉官,以称珍异。其形薄而尖头,偏如雀嘴,破之食其桃仁,味酸似新罗松子。性热,入药亦与北地桃仁无异。
荔枝,南中之珍果也。梧州江前有火山,上有荔枝。四月先熟(原注:以其地蒸,故曰火也),核大而味酸。其高新州与南海产者最佳,五六月方熟,形若小鸡子,近蒂稍平,皮壳微红,肉莹寒玉。又有焦核者,性热,液甘,食之过度,即蜜浆制之。又有<虫葛>荔枝,黄色味稍劣于红者。
龙眼之树如荔枝,叶小,壳青黄色,形圆如弹丸大,核如木槵子而不坚,肉白带桨,其甘如蜜,一朵恒三二十颗。荔枝方过,龙眼即熟。南人谓之“荔枝奴”。以其常随于后也。
橄榄树,身耸枝,皆高数尺,其子深秋方熟。闽中尤重此味。云:咀之香口,胜含鸡舌香。饮汁解酒毒。有野生者,子繁树峻,不可梯缘,但刻其根下方寸许,纳盐于其中,一夕子皆自落。树枝节上生脂膏,如桃胶,南人采之,和其皮叶煎之,调如黑汤,谓之橄榄糖。用泥船损,干后,坚于胶漆,著水益干耳。
枸橼,子形如瓜,皮似橙而金色,故人重之,爱其香气。京辇豪贵家钉盘筵,怜其远方异果,肉甚厚,白如萝卜,南中女工,竞取其肉,雕镂花鸟,浸之蜂蜜,点以胭脂,擅其妙巧,亦不让湘中人镂木瓜也。
椰子树,亦类海棕,结椰子大如瓯杯,外有粗皮如大腹,次有硬壳,圆而且坚,厚二三分。有圆如卵者,即截开一头,砂石磨之,去其皴皮,其斓斑锦文,以白金涂之,以为水罐子,珍奇可爱。壳中有液,数合如乳,亦可饮之,冷而动气。
广管罗州多栈香树,身似柳(案:《政和本草》所载此句作“如根”),其花白而繁,其叶如橘皮,堪作纸,名为香皮纸。灰白色有纹,如鱼子笺,其纸慢而弱,沾水即烂,远不及楮皮者,又无香气,或云黄熟栈香,同是一树,而根干枝节各有分别者也。
岭表朱槿花,茎叶者如桑树,叶光而厚,南人谓之佛桑。树身高者,止于四五尺,而枝叶婆娑。自二月开花,至于仲冬方歇。其花深红色,五出如大蜀葵,有蕊一条,长于花叶,上缀金屑,日光所烁,疑有焰生。一丛之上,日开数百朵,虽繁而有艳,但近而无香。暮落朝开,插枝即活,故名之槿,俚女亦采而鬻,一钱售数十朵,若微此花红妆,无以资其色。
胡桐泪。出波斯国,是胡桐树脂也,名胡桐泪。又有石泪,在石上采也。
沙箸生于海岸沙中,春吐苗,其心若骨,白而且劲,可为酒筹。凡欲采者,轻步向前,及手急捋之,不然闻行者声,遽缩入沙中。掘寻之,终不可得也。
容管廉白州产秦吉了,大约似鹦鹉嘴,脚皆红,两眼后夹,脑有黄肉冠。善效人言,语音雄大,分明于鹦鹉。以熟鸡子和饭如枣饲之。或云容州有纯白色者,俱未之见也。
越王鸟,曲颈长足,头有黄冠如杯,用贮水,互相饮食。众鸟雏取其冠,坚缎可为酒杯。
有鸟形如野鹊,翅羽黄绿,间错尾生两枝,长二尺余,直而不曲,惟尾梢有毛,宛如箭羽。因目之为带箭鸟。
蚊母鸟形如青鹢,嘴大而长,于池塘捕鱼而食。每叫一声,则有蚊蚋飞出其口。俗云采其翎为扇,可辟蚊子,亦呼为吐蚊鸟。
北方枭鸣,人以为怪,共恶之。南中昼夜飞鸣,与鸟鹊无异。桂林人罗取,生鬻之,家家养,使捕鼠,以为胜狸。
鸮大如鸩,恶声,飞入人家不祥。其肉美,堪为炙。故《庄子》云:见弹求鸮炙。《说文》:枭,不孝鸟,食母而后能飞。《汉书》曰:五月五日作枭羹,以赐百官。以其恶鸟,故以五日食之。古者重鸮炙及枭羹。盖欲灭其族类也。
鬼车,春夏之间稍遇阴晦,则飞鸣而过。岭外尤多。爱入人家,烁人魂气。或云:九首曾为犬啮其一常滴血,血滴之家,则有凶咎。《荆楚岁时记》云:“闻之当唤犬耳!”(案:《荆楚岁时记》云:“正月夜多鬼鸟度家,家槌床打户捩狗耳!灭灯烛以禳之。”此作“当唤犬耳”,疑“耳”字上脱顿字)
鸺鹠即鸱也,为囮(案:“囮原本作国,”音由。考《北户录》引《字林》云:“囮音由。今猎师有化也。谨校改),可以聚诸鸟。昼日目无所见,夜则飞撮蚊虫,乃鬼车之属也。皆夜飞昼藏,或好食人爪甲,则知吉凶。凶者辄鸣于屋上,其将有咎耳!故人除指甲埋之户内,盖忌此也。亦名夜行游女与婴儿作祟,故婴孩之衣不可置星露下,畏其祟耳。
韩朋鸟者,乃凫鹥之类。此鸟每双飞,泛溪浦水,禽中鸂鶒、鸳鸯、䴔䴖,岭北皆有之,惟韩朋鸟未之见也。案,干宝《搜神记》云:大夫韩朋(原注:一云冯),其妻美。宋康王夺之,朋怨王。囚之,朋遂自杀。妻乃阴腐其衣。王与之登台,自投台下。左右捉衣,衣不胜手。遗书于带曰:“愿以尸还韩氏而合葬”。王怒,令埋之二冢。相望经夜,忽见有梓木生二冢之上,根交于下,枝连其上。又有鸟如鸳鸯,恒栖其树,朝暮悲鸣,南人谓此禽即韩朋夫妇之精魂。故以韩氏名之。
鹧鸪,吴楚之野悉有,岭南偏多此鸟,肉白而脆,远胜鸡雉,能解治葛井菌毒。臆前有白圆点,背上间紫赤毛,其大如野鸡,多对啼。《南越志》云:“鹧鸪虽东西回翔,然开翅之始,必先南翥,《其鸣》自呼‘杜薄州’”。又《本草》云:“自呼‘钩辀格磔’。”李群玉《山行闻鹧鸪诗》云:“方穿诘曲崎岖路,又听钩辀格磔声。”
交趾人多养孔雀,采金翠毛为扇。
孔雀翠尾,自累其身。比夫雄鸡自断其尾,无所称焉。
岭表所产犀牛,大约似牛,而猪头,脚似象蹄,有三甲。首有二角,一在额上为兕犀,一在鼻上较小为胡帽犀;鼻上者,皆窘束而花点少,多有奇文。牯犀亦有二角,皆为毛犀,俱有栗文,堪为腰带。千百犀中或遇有通者,花点大小奇异,固无常定。有遍花路通,有顶花,大而根。花小者,谓之倒插通。此二种亦五色无常矣。若通白黑分明,花点差奇,则价计巨万,乃希世之宝也。又有堕罗犀,犀中最木,一株有重七八斤者,云是牯犀。额上有心,花多是撒豆斑,色深者,堪为胯具,斑散而浅,即治为盘碟器皿之类。又有骇鸡犀(原注:群鸡见之惊散)、辟尘犀(原注:为妇人簪梳堕不著也)、簪辟水犀(原注:云此犀行于□水,翕之开置角于雾之中,不湿矣)光明犀(原注:处于暗室,则有光明),此数犀但闻其说,不可得而见也(案:张世南《游宦记闻》引此书云:“犀有二角,一在额上为咒犀,一在鼻上为胡帽犀。牯犀亦有二角,皆为毛犀。”与此详略互异)。
红飞鼠多出交趾及广管泷州。背腹有深毛茸茸,惟肉翼浅黑色,多双伏红蕉花间。采捕者若获一,则一不去。南中妇人皆买而带之,以为媚叶。
琼州不产骡马,人多骑黄牛,亦饰以鞍鞯,加之衔勒。可骑者,皆自小习其步骤,亦甚有稳快者。
卷下
跳<鱼廷>乃海味之小鱼<鱼廷>也。以盐藏鲻鱼儿一斤,不啻千筒,生擘点醋,下酒甚有美味。余遂问名跳之义,则曰:“捕此者,仲春于高处,卓望鱼儿来,如阵云阔二三百步,厚亦相似者,既见报鱼师,遂桨船争前而迎之。船冲鱼阵,不于罟网,但鱼儿自惊跳入船,逡巡而满。以此为<鱼廷>,故名之跳。”又云:“船去之时,不可当鱼阵之中,恐鱼多压沉故也。”即可以知其多矣。
嘉鱼,形如鳟,出梧州戎城县江水口。甚肥美,众鱼莫可与比。最宜为<鱼廷>。每炙,以芭蕉叶隔火,盖虑脂滴火灭耳。渔阳有<鱼廷>鱼,亦此类也(案:原本脱“渔阳有<鱼廷>鱼”五字。今据《太平御览》增入)。
鲎鱼,其壳莹净滑如青瓷碗,钅敖背,眼在背上,口在腹下,青黑色。腹两傍为六脚,有尾长尺余,三棱如棕茎,雌常负雄而行(案:“负”原本讹“附”。今据《玉篇》、《广韵》及《西阳杂俎》改正)。捕者必双得之,若摘去雄者,雌者即自止背负之方行。腹中有子如绿豆,南人取之,碎其肉脚,和以为酱,食之。尾中有珠,如栗色黄。雌者小,置水中,即雄者浮,雌者沉。
黄腊鱼,即江湖之横鱼。头嘴长而鳞皆金色,南人脔为炙,虽美而毒。或煎尃,或干,夜即有光如烛。北人有寓南海者,市此鱼,食之,弃其头于粪筐中,夜后忽有光明。近视之,益恐惧,以烛照之,但鱼头耳!去烛复明,以为不祥。乃取食奁,窥其余脔,亦如萤光达明。遍询土人,乃此鱼之常也。忧疑顿释。
竹鱼产江溪间,形如鳢鱼,大而少骨,青黑色。鳞下间以朱点,鬛可玩,或烹以为羹,臛肥而美。
乌贼鱼,只有骨一片,如龙骨而轻虚,以指甲刮之,即为禾,亦无鳞,而肉翼前有四足,每潮来,即以二长足捉石,浮身水上。有小虾鱼过其前,即吐涎,惹之取以为食。广州边海人往往探得大者,率如蒲扇,煠熟以姜醋食之,极脆美。或入盐浑腌。为干,槌如脯,亦美。吴中人好食之。左思《吴都赋》曰:“乌贼拥剑。”
石头鱼状如鳙鱼,随其大小,脑中有二石子,如荞麦,莹白如玉。有好奇者,多市鱼之小者,贮于竹器,任其坏烂,即淘之,取其鱼脑石子,以植酒筹,颇为脱俗。
比目鱼,南人谓之鞋底鱼,江淮谓之拖沙鱼。
鸡子鱼,口有觜如鸡,肉翅无鳞,尾尖而长。有风涛,即乘风飞于海上,船梢类鲐鯣鱼。
鳄鱼,其身土黄色,有四足,修尾形状如鼍,而举止趫疾,口森锯齿,往往害人。南中鹿多,最惧此物。鹿走崖岸之上,群鳄嗥叫其下,鹿怖惧落崖,多为鳄鱼所得,亦物之相摄伏也。故李太尉德裕贬官潮州,经鳄鱼滩,损坏舟船,平生宝玩古书图画一时沉失,遂召舶上昆仑取之,但见鳄鱼极多,不敢辄近,乃是鳄鱼窟宅也。
<鱼臽>鱼,南人云,鱼之欲产子者,须此鱼以头触其腹而产。俗呼为“生母鱼”。
鮯鱼,(案:《类篇》云<鱼今>,小鱼。<鱼今>鱼虫连行丝行也。此鮯鱼疑当作<鱼今>鱼)如白鱼,而身稍短,尾不偃清。远江多此鱼,盖不产于海也。广人得之,多为脍,不腥而美,诸鱼无以过也。
鹿子鱼,赪其尾鬛,皆有鹿斑,赤黄色。余尝览《罗州图》云:州南海中有洲,每春夏此鱼跃出洲,化而为鹿。曾有人拾得一鱼,头已化鹿,尾犹是鱼。南人云:鱼化为鹿,肉腥不堪食。
<鱼仓>鱼,形似鳊鱼,(案:《字书》云:鲳鱼,闽人误为<鱼仓>鱼,<鱼仓>殆岭南俗字)而脑上突起连背,而圆身,肉甚厚,肉白如凝脂,止有一春骨。治之,以姜葱缹(原注:音缶,蒸也)之粳米,其骨自软。食者无所弃,鄙俚谓之狗瞌睡鱼。以其犬在盘下,难伺其骨,故云“狗瞌睡鱼”也。
全义岭之西南(案:“全义”原本讹作“金义。”考《唐地理志》有全义县,与小注所云灵川县同属桂州。今改正)有盘龙山,山有乳洞,斜贯一溪,号为灵水溪(原注:今桂州灵川县也)溪内有鱼,皆修尾四足,丹其腹,游泳自若,渔人不敢捕之。《尔雅》云:鲵似鲇,四足,声如小儿。(案此二句非《尔雅》本文,见郭璞《注》。邢昺《疏》云:鲵雌鲸也)今商州山溪内,亦有此鱼,谓之魶鱼。(案:《太平寰宇记》魶作纳。考《博雅》云:鲵,魶也。《类篇》云:魶,鲵也。此作魶为是。)
海鳟,即海上最伟者也,其小者,亦千余尺。吞舟之说,固非谬也(案目原本脱此二句。今据《太平广记》补入)每岁,广州常发铜船过安南,货易路经调黎(原注:地名。海心有山,阻东海涛险而急,亦黄河之西门也)深阔处,或见十余山,或出或没,篙工曰:“非山岛,鳟鱼背也。”双目闪烁,鬐鬛若簸朱旗,日中忽雨霡霂。舟子曰:“此鳟鱼喷气,水散于空,风势吹来,若雨耳。”近鱼即鼓船而噪,倏尔而没(原注:鱼畏鼓,物类相伏耳!)。交趾回,乃舍舟取雷州,缘岸而归。不惮苦辛,盖避海鳟之难也。乃静思曰:“设使者鳟瞋目张喙,我舟若一叶之坠眢井耳!宁得不皓首乎?”
南人多买虾之细者,生切彳卓莱兰香蓼等(案《字林》等书倬莱,芋莱也。南方草木状作绰莱,盖刊写讹异。),用浓酱醋,先泼活虾,盖似生莱,以热釜覆其上,就口跑出,亦有跳出醋碟者,谓之虾生。鄙俚重之,以为异馔也。
海虾,皮壳嫩红色,就中脑壳与前双脚有钳者,其色如朱。余尝登海<舟同>,忽见窗版悬二巨虾壳,头尾钳足俱全,各七八尺。首占其一分,嘴尖如锋刃,嘴上有须,如红筋,各长二三尺,前双脚有钳,云:“以此捉食,钳粗如人大指,长三尺余,上有芒刺如蔷薇枝,赤而銛硬,手不可触。脑壳烘透,弯环尺余,何止于杯盂也!(案:《太平广记》引此书一条有曰:《北户录》云:滕恂为广州刺史,有客语恂曰:“虾须有一丈者,堪为拄杖。”恂不信,客去东海,取须四尺以示恂,方服其异。凡九句为此书所无。又案:《海录碎事》引此书云:海中有大虾须可为杖,长丈余。与此条所云“须如红筋,各长二三尺”二语不同。附识于此。)
石矩亦章举之类。身小而足长,入盐干烧,食极美。又有小者,两足如常,曝干后,似射踏子。故南中呼为“射踏子”也(案:韩愈诗:章举马甲柱,阙以怪自呈。《考异》云:章举有八脚,身上有肉,如臼,亦曰章鱼。马甲柱,即江瑶柱,此云石矩,即章举之类当别有“章举”一条,而传写佚之)。
紫贝即砑螺也(案曾慥《类说》所载作“砑螺之紫贝”。与此意同文异)。儋振夷黎海畔,采以为货。
鹦鹉螺,旋尖处屈而朱,如鹦鹉嘴,故以此名。壳上青绿斑文,大者可受三升,壳内光莹如云母,装为酒杯,奇而可玩,又,红螺大小亦类鹦鹉螺壳,薄而红,亦堪为酒器,刳小螺为足,缀以胶漆,尤可佳尚。
瓦屋子,盖蚌蛤之类也。南中旧呼为“蚶子头”。因卢钧尚书作镇,遂改为瓦屋子,以其壳上有棱如瓦垅,故名焉。壳中有肉,紫色而满腹,广人尤重之。多烧以荐酒,俗呼为“天脔炙”,吃多即壅气,背膊烦疼,未测其本性也。
水蟹螯壳内皆咸水,自有味。广人取之,淡煮,吸其咸汁下酒。
黄膏。蟹壳内有膏如黄酥,加以五味,和壳博之。食亦有味。赤蟹壳内黄赤膏如鸡鸭子黄,肉白,以和膏,实其壳中,淋以五味,蒙以细面,为蟹饦,珍美可尚。红蟹壳,殷红色,巨者可以装为酒杯也。虎蟹,壳上有虎斑,可装为酒器,与红蟹皆产琼岸海边。
蝤蛑,乃蟹之巨而异者。蟹螯上有细毛如苔,身上八足,蝤蛑则螯无毛。后两小足,薄而阔,俗谓之拨掉子。与蟹有殊,其大如升,南人皆呼为蟹,(原注:有大如小□子者)八月,此物与虎斗,往往夹杀人也(案:“蝤蛑”原本作“蝤蜂”。考《玉篇》、《广韵》、《续博物志》、《酉阳杂俎》、《埤雅》等书无“蝤蜂”,只有蝤蛑,云似蟹而大云八月能与虎斗,云螯能杀人。与此条意义相合,今据以校改)。
蛤蚧,首如虾蟆,背有细鳞。如蚕子。土黄色,身短尾长,多巢于树中。端州古墙内,有巢于厅署城楼间者,暮则鸣(案:《政和本草》云“多巢于榕树中”,较此本多一“榕”字。又云“旦暮则鸣”,较此本多一“旦”字)。自呼蛤蚧。或云鸣一声,是一年者。里人采之,鬻于市为药,能治肺疾。医人云,药力在尾,不具者无功。
海镜,广人呼为“膏叶盘”(案:膏叶,《海录碎事》及《说郛》作“膏菜”)。两片合以成形,壳圆,中甚莹滑,日照如云母光,内有少肉,如蚌胎,腹中有小蟹子,其小如黄豆而螯足具备。海镜饥,则蟹出拾食,蟹饱归腹,海镜亦饱。余曾市得数个,验之,或迫之以火,即蟹子走出,离肠腹立毙。或生剖之,有蟹之活在腹中,逡巡亦毙。
蚝即牡蛎也。其初生海岛边,如拳而四面渐长,有高一二丈者,巉岩如山。每一房内,蚝肉一片,随其所生,前后大小不等。每潮来,诸蚝皆开房,见人即合之。海夷卢亭往往以斧揳取壳,烧以烈火,蚝即启房。挑取其肉,贮以小竹筐,赴墟市以易酒(原注:卢亭好酒,以蚝肉换酒也)。肉大者,腌为炙;小者,炒食。肉中有滋味,食之即能壅肠胃。
彭螖,吴呼为彭越。盖语讹也。足上无毛,堪食。吴越间多以异盐,藏货于市。
竭朴,乃大蟛蜞也。壳有黑斑,双螯一大一小,常以大螯捉食,小螯分自食。
招潮子,亦蛮蜞之属。壳带白色,海畔多潮,潮欲来,皆出坎举螯如望。故俗呼“招潮也。”
水母,广州谓之水母,闽谓之蛇(原注:疑驾切)。其形乃浑然凝结一物,有淡紫色者,有白色者。大如覆帽,小者如碗,腹下有物,如悬絮,俗谓之足,而无口眼(案:曾慥《类说》所载作“有口无眼”与此不同。)常有数十虾寄腹下,咂食其涎。浮泛水上,捕者或遇之,即欻然而没,乃是虾有所见耳。《越绝书》云,海镜,蟹为腹,水母即虾为目也。南人好食之。云性暖,治河鱼之疾。然甚腥,须以草木灰点生油,再三洗之,莹净如水晶紫玉,肉厚可二寸,薄处亦寸余。先煮椒桂,或豆蔻、生姜缕切而煠之,或以五辣肉醋,或以虾醋如鲙,食之最宜。虾醋亦物类相摄耳!水母本阴海凝结之物,其理未详(案:自“南人好食之”以下,原本无之。今据《太平广记》校增)。
十二时虫,则蛇师蜥蜴之类也。土色者,身尾长尺余,脑上连背有髻鬛,草树上行极迅速,亦多在人家篱落间。俗传云,一日随十二时变色,因名之。
南土有金蛇,亦名蜴蛇,又名地鲜,州土出,(案此句上疑有脱误)黔中桂州亦有。即不及黔南者,其蛇粗如大指,长一尺许,鳞甲上有金银,解毒之功不下吉利也。
蚺蛇,大者五六丈,围四五尺,以次者,亦不下三四丈。围亦称是。身有斑文,如故锦缬,俚人云,春夏多于山林中等鹿过则衔之,自尾而吞,惟头角碍于口中(案,原本脱此十四字。今据《太平广记》补入)。则于树间合其首,俟鹿坏,头角坠地,鹿身方咽入腹。如此蝮蛇极羸弱,及其鹿消,壮俊悦怿,勇健于未食鹿者。或云一年则食一鹿。
蚺蛇胆,普安州有养蛇户,每年五月五日即担蚺蛇入府,祗候取胆。余曾亲见。皆于大笼之中,藉以软草盘屈其上,两人舁一条在地上,即以十数拐子从头翻其身,旋以拐子案之,不得转侧,即于腹上约其尺寸用利刃决之,肝胆突出。即割下其胆,皆如鸭子大。曝于以备上贡。却合内肝,以线合其疮口,即收入笼。或云,舁归放川泽。
两头蛇,岭外多此类。时有如小指大者,长尺余,腹下鳞红,皆锦文,一头有口眼,一头似蛇而无口眼。云两头俱能进退,谬也。昔孙叔敖见之不祥。乃杀而埋之。南人见之为常,其祸安在哉!
蟕蠵者,俗谓之兹夷,乃山龟之巨者。人立其背,可负而行。产潮循山中。乡人采之,取壳以货。要全其壳,须以木楔出肉,龟吼如牛,声响山谷。广州有巧匠,取其甲黄明,无日脚者。(原注:甲上有散黑晕,为日脚矣。)煮而拍之,陷黑瑇瑁花,以为梳篦杯器之属,状甚明媚(案:《政和本草》引此条云:“蟕蠵俗谓之兹夷。盖山龟之大者,人立其背上,可负而行。潮循间甚多,乡人取壳以生得全者为贵。初用木挑出其肉,龟被楚毒,鸣吼如牛,声动山谷。工人以其甲通明黄色者煮抬陷瑇瑁为器。今所谓龟筒者是也)。
蜈蚣。《南越志》云:大者,其皮可以鞔鼓。取其肉,曝为脯,美于牛肉。又云:长数丈能啖牛,里人或遇之,则鸣鼓燃火炬,以驱逐之。
庞蜂生于山野,多在橄榄树上。形如蜩蝉,腹毒而薄,其鸣自呼为“庞蜂”,但闻其声,采得者鲜矣。人以善价求之,以为药。
宣歙人脱蜂子法,大蜂结房于山林间,大如巨钟,其中数百层,土人采时,须以草覆蔽体,以捍其毒螫,复以烟火熏散蜂母,乃敢攀缘崖木,断其蒂。一房中蜂子或五六斗至一石,以盐炒曝干,寄入京洛,以为方物。然房中蜂子三分之一,翅足已成,则不堪用。
交、广溪洞间,酋长多收蚁卵,淘泽令净,卤以为酱。或云其味酷似肉酱,非官客亲友,不可得也。
岭南蚁类极多,有席袋贮蚁,子窠鬻于市者,蚁窠如薄絮囊,皆连带枝叶,蚁在其中,和窠而卖之。有黄色大于常蚁,而脚长者。云:南中柑子树无蚁者,实多蛀。故人竞买之,以养柑子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