蓬轩类记 [明]佚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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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蓬轩类记》[明]佚名

  (蓬轩类记,四卷,未著撰人姓氏。明朱当■〈氵眄〉国朝典故本作“吴中黄暐日升”撰,并载王鏊序一篇,误。黄暐所撰为蓬窗类记,四库全书总目卷一四四已著录。朱本所载王序,即蓬窗类记序文,仅将“窗”字改作“轩”。又,北京图书馆所藏明刻本今贤汇说丛书中收有篷轩类记,内容与蓬窗类记同。清人李文田曾对校今北京大学图书馆所藏明刻本国朝典故与今北京图书馆所藏明朱当■〈氵眄〉国朝典故,在二书上写有校记,谓蓬轩类记即四库全书总目所著录之蓬牕类记,盖此二书在明已淆,李文田又以讹生讹。按蓬轩类记实即陆容菽园杂记之卷十二、十三、十四、十五,但与清墨海金壶本菽园杂记相较,多出近十条,且不少条字句为多。陆容字文量,号式斋,太仓人,成化二年进士,官至浙江右参政,事迹详昆山人物志卷四。)

  ●蓬轩类记一

  新昌、嵊县有冷田,不宜早禾,夏至前后始插秧,秧已成科,更不用水,任烈日暴土坼裂,不恤也。至七月尽八月初,得雨,则土苏烂而禾茂长。此时无雨,然后汲水灌之。若日暴未久,而得水太早,则稻科冷瘦。多不丛生。予初不知其故,偶见近水可汲之田如是,怪而问之。农者云云。始知观风问俗,不可后也。

  山阴、会稽有田灌盐酒,或壅盐草灰,不然不茂。宁波、台州近海处,田禾犯碱潮则死,故作碶堰以拒之。严州壅田多用石灰,台州则煅螺蚌蛤蛎之灰,不用人畜粪。云人畜粪壅田,禾草皆茂,蛎灰则草死而禾苗茂,故用之。

  严州山中灌田之法,有水轮。其制,约水面至岸高若干尺,如其度为轮,轮之辐以细木干为之。每辐出栒处,系一竹筒,但微系其腰,使两头活动,可以俯仰。置轴半岸,贯轮其上,岸上近轮处,置木槽承水。溪水散缓,则以石约归轮下使急,水急则轮转如飞。每筒得水,则底重口仰,及转至上,则筒口向下,水泻木漕,分流田中。不劳人力,而水自足,盖利器也。夫桔橰随处有之,或运以手,或运以足,或运以牛,机器之巧无踰此矣。山中深溪高岸,桔橰之巧莫能施矣,于是乎有水轮之制焉。盖制器利用,苟有益于斯世,则君子取焉。汉阴抱瓮之说,特愤世疾邪之所为,未足以喻广大也。

  成化二年,朝廷念少保于公之冤,遣行人谕祭,有“在先帝已知其枉,而朕心实怜其忠”之语。乡人为立怜忠祠。弘治三年,又因言者之请,赠公太傅,谥肃愍,命有司立庙墓所,赐额“旌功”。岁春冬二祭,载在祀典。尝记正统间,翰林学士刘球以言事忤权贵,死非命,其子声冤,赐谥忠愍。考之谥法,刚德克就曰肃,执心决断曰肃,识者以为刘公言切时弊,于公功在杜稷,其死于非命则同,夷考其平生德善劳烈,当权其轻重而为之谥可也。密勿之士,职在代言,其于朝廷盛举,略不一置权衡于其间,士大夫不能无议焉。

  “冯妇善搏虎,字为善 (句) ,士则之 (句) 。野有众逐虎,虎负嵎,冯妇攘臂下车,众皆悦之,其为士者笑之。”近见嘉兴刻本,点法如此,颇觉理胜。盖悦之者,搏虎于野之众;笑之者,则之之士也。前后相应。

  广西有庹姓,音托。今吴中人伸两臂量物曰托。庹既与度似而又从尺,疑即此欤!陕西有■〈火力〉字,音罕,持物也。奤音胎字上声,南人骂北人为奤子。广东有孻字,音奈平声,老年所生幼子。■〈田上女下〉音少,杭人谓男之有女态者。■〈女肯〉音其緪反,谓子之幼稚者。吽读如憾,恨其人而欲害之之辞。越中有此等字,往往于讼牒中见之。

  世传水母以虾为眼,无虾则不能行。云虾聚食其涎,因载之以行。近闻温州人云:水母大者圆径五六尺,肥厚而重,一人止可担二个。头在上面正中,两眼如牛乳。剖之,中各小红虾一只,故云以虾为眼。前说非也。又水母俗名海蛰,直列反,但名不知为某字。松江志作海蛰,或作海螫。翰墨大全作海■〈虫宅〉。按蛰,虫冬伏也。螫,虫伤人也。皆非物名,亦非直列音。■〈虫宅〉音除驾,本草作蜡,音同。音虽非直列,实水母之异名。温州人又呼水母为鲊鱼,鲊字无义,岂即■〈虫宅〉音之讹耳?

  晋以前碑,皆不著撰人姓名。唐人并著书人姓名,然其书多是名公亲笔。宋以来,书者、篆额者皆具名。本朝碑记,惟敕建井士大夫家所制者,皆名公笔,其余多是盗书显官之名,以炫俗耳。且撰者必曰“撰文”,书者必曰“书丹”,盖分行以书,凑“篆额”字耳。职衔字多少不一,又必上下取齐,中多空字,古意绝亡矣。予近令人书碑记,独不然。

  大江中金、焦二山,金以裴头陀开山得金而名,焦以焦隐士所居而名。近游焦山,读徐元玉先生壮观亭记云:“古称金鳌、浮玉二山,为江、汉朝宗于海之门户,今京口金、焦是已。盖省文易名,因以淆讹,故郡志无考。然焦有古刻浮玉之名,尚存岩石,而江表之人,尤称焦门,为可证焉。是以金山为金鳌,焦山为浮玉矣。 疑而考之郡志及它纪载,则金鳌乃金山中亭名,浮玉本金山别名也。焦山所刻二字,笔势肥弱,盖宋、元人所书。”其云“古称”,云“省文易名,因以淆讹”,不知何据。

  国初浙江布政司领府九。洪武十五年割直隶嘉兴、湖州二府益之。宣德七年,大理寺卿胡公槩巡抚,奏分嘉兴县地置秀水、嘉善二县,分海盐县地置平湖县,分崇德县地置桐乡县。景泰三年,兵书孙公原真巡抚,奏分处州丽水县地置宣平、云和二县,分青田县地置景宁县,又分置泰顺县,属温州府。成化七年,金华知府李嗣奏,又分金华、龙游、兰溪及处州之遂昌四县地置汤溪县。十一年,奏分黄岩及温州之乐清二县地置太平县。二十年,湖州知府王珣奏分安吉县地置孝丰县。今为府十一,县七十五云。

  清风岭在嵊县界,宋末台州王节妇被虏至此,投水死。岭本名青峰,后人高其节,改今名。事具李先生所作传及士大夫制作,甚详。杨廉夫独立异,为诗云:“界马驮驮百里程,青峰后夜血书成。只应刘、阮桃花水,不及巴陵汉水清。”叶文庄记夏宪使言:昔有人以王节妇之死为无是事,作诗非之,其人后绝嗣。诗云:“啮指题诗似可哀,班班驳驳上青苔。当初若有诗中意,肯逐将军马上来。”正与廉夫意同。绝嗣未必系此,然贞女节士,正偷生忍耻之人之所恶闻,必欲阴伺疵衅而坏之者也。厚德之士,其忍为此辈助虐耶!予读是诗,未尝不为鉄崖惜也。

  今旌表孝子节妇及进士举人,有司树坊牌于其门,以为激劝计,即古者旌别里居遗意也。闻国初惟有孝行节烈坊牌,宣德、正统间,始有为进士、举人立者,亦惟初登第有之。仕至显官,则无矣。天顺以来,各处始有冢宰、司徒、都宪等名,然皆出自有司之意。近年大臣之家,以此为胜,门有三座者,四座者,犹皆未足, 又有跨门立者,亦多干求上司建立,而题署且复不雅,如寿光之“柱国相府”,嘉兴之“皇明世臣”,亦甚夸矣。近得中吴纪闻阅之,见宋蒋侍郎希鲁不肯立坊牌,予则深叹古人所养有非今人所能及者。吾昆城郑介庵晚年撤去进士坊牌,云无遗后人笑也。

  今人以猜拳为藏阄,阄音鸠,古无此字。殷仲堪与桓玄共藏钩,顾恺之取钩,桓遂胜。或云:汉钩弋夫人手拳曲,时效之,因为此戏。然不知阄字何从始也。

  中酒之中,本平声。唐人云:“醉月频中圣”、“近来中酒起常迟”、“阻风中酒过年年”。东坡诗云:“臣今时复一中之。”今人作去声,如中风、中暑之中,非也。

  温州乐清县学,旧有三贤祠。三贤者,宋贾司理如规、钱孝廉尧卿、王龙图十朋也。如规字元范,补太学生,初调广昌尉,再调兴国军司理,不赴。靖康之难,身先诸生,不肯逃避,族里赖之,时称尚义者必曰贾司理,尧卿字熙载,吴越王七世孙,孝友夙着。绍兴间,举孝廉,未仕,卒。十朋字龟龄,绍兴间廷试第一,学业纯正,后以龙图学士致仕。某祠旧在大成殿戟门之右,后人因其废,易为神厨。弘治三年,予按部至,谒庙,访求其处,欲复之,无隙地。戟门之左有梓童帝君祠,云是洪武间黄教谕所建。命撤其像,复作三贤神主,而增入本朝章恭毅公纶,改曰乡贤祠。不限以数,庶使来者观感而兴起云。

  普怛落伽山,或作补陀落伽,在宁波府定海县海中,约远二百里余。世传观音大士尝居此,愚夫往往有发愿渡海拜其像者,偶见一鸟一兽,遂以为大士化身之应。余姚志中载贾似道尝至此山,见一老僧,相其必至大位而去。再求之,不复可得,亦以为大士应验。予以为此正似道试其奸以聋瞽愚俗耳。盖自古奸邪取非其有,未有不托鬼神协助以涂人之耳目者。似道自知幸致高位,恐人议己,故诈为此说,使人知己之富贵非幸致也。不然,福善祸淫,亲贤远奸,观音大士固不异于天与人也。设使不择是非,求即应之,岂正神哉!且既应之,再求之再应之可也,而不复得见,其为诈不攻自破矣。普怛落伽,华言白花,此山多生山矾,故名。令人于像设大士处,扁曰“补陀胜景”,特揭岛夷一白字耳,义安取哉!山矾本名郑花,其叶可染,功用如矾,王荆公始以出矾名之。

  懛,丁来切。注云:“失志貌。”苏州谓无智术者为呆,杭州以为懛。同年吴俊时用美姿容而不拘小节,杭人呼为“吴阿懛”。尝自云:“我死,大书一石于墓前,云大明吴阿懛之墓。若书官位,便俗了。惜乎,韵无此字,人亦多不识。”盖初登进士时闻此言,今已二十七年,而时用下世亦数年矣。虽出一时戏言,亦可见其旷达处。昨检韵海,偶见此字而记之。呜呼!安得起斯人与之同发一笑哉!

  两浙盐运司所辖共三十五场。清浦等一十三场在苏、松、嘉兴,地居浙之西,而天赐一场,隔陟崇明县海面;西兴等二十场在绍兴、温、台,地居浙之东,而玉泉一场,隔陟象山县海面。其杭州府仁和、许村二场,虽居浙西,场分则归浙东。凡浙东盐共二十万七千五百余引,除水乡纳银外,该盐一十万六千一百九十余引;浙西盐共一十一万四千八百余引,除水乡纳银外,该盐七万二千六百余引。各以一半折银解京,一半存留给客。浙西多平野广泽,宜于舟楫,盐易发取,故其利厚,解京银每一大引折银六钱;浙东多阻山隔岭,舟楫少通,不便商旅,故其利薄,解京银每一大引折银三钱五分。俱便灶户。凡盐利之成,须藉卤水,然卤水淋取,又各不同。有沙土漏过,不能成碱者,必须烧草为灰,布在滩场,然后以海水渍之,俟晒结浮白,扫而复淋。有泥土细润常涵碱气者,止用剖取浮泥,搬在滩场上,仍以海水浇之,俟晒干结坚,聚而复淋。夏用二日,冬则倍之。始碱可用,于是将晒过碱泥,约五六十担,挑积高阜,修为方丈池,槽旁下掘成井口,用管阴通,再以海水倾积池中碱泥,使碱水流入井口。然后以重三分莲子试之,先将小竹筒装卤,入莲子于中,若浮而横倒者,则卤极碱,乃可煎烧。若立浮于面者,稍淡,若沉而不起者,全淡,俱弃不用。此盖海有新泥及遇雨水之故也。

  凡烧煎之器,必有锅盘。锅盘之中,又各不同。大盘八九尺,小者四五尺,俱用铁铸,大止六片,小则全块。锅有铁铸,宽浅者谓之铁盘。竹编成者谓之蔑盘。铁盘用石灰粘其缝隙,支以薄砖磈,蔑盘用石灰涂其里外,悬以绳索。然后装盛卤水用火煎熬,一昼一夜可煎三干。大盘一干可得盐二百斤之上,小锅一干可得盐二三十斤之上。若得再煎,可得四干。大盘难坏而用柴多,便于人众,浙西场分多有之。小盘易坏而用柴少,便于自己,浙东场分多有之。盖土俗各有所宜也。

  理一而已。以人所共由,因谓之道;以随时变易,因谓之易;以变化莫测,因谓之神。程子曰:“上天之载,无声无臭。易是体,道是理,神是用。”此言偏重于易。要之道是体,神是用,易兼体用而言,无非此理,特异其名耳,非只道是理。

  高宪副宗选论今人于人物是非不公、臧否失当者,譬之观戏,有观至关目处,或点头,或按节,或感泣,此皆知音者。彼庸夫孺子,环列左右,不解也。一遇优人插科打诨,作无耻状,君子方为之羞,而彼则莫不欢笑自得。盖此态固易动人,而彼所好者正在此耳。今人是非不公,臧否失当,何以异此?此言可谓长于譬喻者矣。

  尝闻吴文恪公讷为御史巡按浙江时,坏秦桧碑,而未知其详,疑其为桧德政碑也。后仕于朝,问之浙中士夫,举无知者。及来浙江,阅杭州府志,亦无所得。近闻仁和县学有宋刻石经,往观之,并见此刻,始知公所坏即此石,非桧德政碑也。然于此有以见公学术之正,论议之公,有补于风教多矣。公文集未得见,此作未知载否?因录以记之右。“宣圣及七十二弟子赞,宋高宗制并书,其像则李龙眠麟所画也。高宗南渡,建行宫于杭。绍兴十四年正月,始以岳飞第作太学。三月临幸,首制先圣赞,后自颜渊而下,亦撰辞以致褒崇之意。二十六年十二月,刻石于学,附以太师、尚书、左仆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兼枢密使秦桧记。桧之言有曰:“孔圣以儒道设教,弟子皆无邪杂,皆达于儒道者。今缙绅之习,或未纯乎儒术,顾驰狙诈权谲之说,以侥幸于功利。”其意盖为当时言恢复者发也。呜呼!靖康之祸,二帝蒙尘,汴都沦覆,当时臣子,正宜枕戈尝胆,以图恢复,而桧力主和议,攘斥众谋,尽指一时忠义之言为狙诈权谲之论。先儒朱熹谓其倡邪说以误国,仗虏势以要君,其罪上通于天,万死不足以赎者,是也。昔龟山杨先生时尝建议罢王安石孔庙配享,识者韪之。讷一介书生,幸际圣明,备员风纪,兹于仁和县学得观石刻,见桧之碑记,尚与图赞并存,因命磨去其文,庶使邪诐之说,奸秽之名,不得厕于圣贤图像之后。然念流传已久,谨用备识,俾后览者得有所考云。”

  漕运定规,每岁运粮四百万石。内兑运三百三十万石,支运七十万石,分派浙江、江西、湖广、山东各都司,中都留守司,南京、河南、江北、直隶一十三把总,管辖各卫所旗军领运。浙江都司运船共一千九百九十九只,每船或运军十名,或十一名,或十二名,共该旗军二万一千六百七十名。每船大约装运正米三百石,连加耗四百余石,共该载运七十余万石。该运粮者,杭州前、杭州右、海宁、温州、台州、处州、宁波、绍兴凡八卫,海宁、金华、衢州、严州、湖州凡五所,其余沿海备倭卫所,俱不运粮。自宣德八年,里河漕运,到今皆然。运船每五年一造,每一船奏定价银一百两,军卫自备三十两,府县出价七十两。兑运者,各卫所运军驾船至府县水次仓兑粮起运,京仓、通州仓交纳。支运者,原系民夫民船,运至淮安、徐州、临清、德州四仓。军人驾船于四仓支运京、通二仓。近年又有改兑之名,盖免民起运淮安等仓,加与耗米,就令军船各到该运府县兑粮,直抵京、通二仓也。

  禹庙在会稽山下,规模弘敞,塑像严整。所谓窆石者,相传为葬禹衣冠处。其石形稍类钟,刻篆已剥落不可辨矣。南镇之庙亦塑神像,则甚无谓,尝语府官,当去像留主,为合礼意。彼以为自国初以来有之,似不可毁。尝思之,孔子与诸贤皆人貌可以形像求者,高皇初建国学时,皆革塑像,用木主。岳镇海渎,不可以形像求者,岂令用塑像耶?此必前代旧物,洪武初,正祀典诏下,有司无识,失于改正耳,决非朝制也。

  刘时雍为福建右参政时,尝驾海舶至镇海卫,遥见一高山,树木森然,命帆至其下,舟人云:“此非山,海鳅也。舟相去百余里,则无患,稍近,鳅或转动,则波浪怒作,船不可保。”刘未信,注目久之,渐觉沉下,少顷则灭没不见矣,始信舟人之不诬。盖初见如树木者,其背鬣也。

  古人谓墓祭非礼,故礼无墓祭之仪。朱子亦尝谓其无害于义。然但谓孝子感时物之变,有不忍遽死其亲之心,不能自已,亦欠分明。愚尝思之,葬后题主,谓亲之神魂已附于主,故凡有事荐祭,惟主是尊是亲。然为主之木,与吾亲平昔神魂素不相合,特以礼制所在,人心属焉。亲之体魄,平昔神魂之所依载,安知委魄之后,神魂不犹依于此乎?盖魄有定在,而魂无不之。古人之祭,或求诸阳,或求诸阴,或求诸阴阳之间,不敢必也。故以墓祭非礼为辞而不行者,泥古忘亲者也,行之无害也。

  苏东坡有云:“紫李黄瓜村落香。”黄瓜,今四五月淹为葅者是也。月令:“四月王瓜生,苦菜秀。”王瓜非今作葅之瓜,其实小而有毛,本草名菝葜,京师人呼为赤包儿。谓之瓜者,以其根相似耳。今人以其与苦菜并称,遂疑即今黄瓜,而反以黄字为伪。木绵花出南越,树高四五丈,花红如山茶花,子如楮实,绵出子中,可贮茵褥,苏州人称“攀枝花”者是也。今纺织以为布者,止可名绵花。《云间通志》以为木绵花,盖踵蔡氏误耳。又尝见一士人家《葵轩》卷中,记序题咏,皆形状今蜀葵花。盖不知倾阳卫足,自是冬葵可食者。诗七月“烹葵及菽”,公仪休“拔园葵”皆是也。古人文字中记载名物,必考核精详,故少差谬。

  成化末,里人朱全家白日群鼠与猫斗,猫屡却。全卧见之,以物投鼠,不去,起而逐之,方去。

  江南自钱氏以来,及宋、元盛时,习尚繁华。富贵之家,于楼前种椿树,接各色牡丹于其杪。有花时,登楼赏玩,近在栏槛间,名楼子牡丹。今人以花瓣多者名楼子,未知其实故也。

  乡党莫如齿,此先儒之论也。然礼亦有“一命齿于乡,再命齿于族”之文。今学校老生,凡遇仕而归乡者,辄以齿自居,略无贵贵之义,彼为命士大夫者,又皆避嫌从厚,不以自明,于是先王之礼,遂成偏废而不明,不行于天下,以所见之不广也。闻安福彭文宪公时省亲还家,族党以三命不齿于族致隆于公,公不敢当,乃受异席,盖其族党,多读书知礼之士故耳。

  吴中恶滥不售之货,谓之店底,故庠生久滞不中者,亦以此目之。宣德中,从胡忠安公濙之请,起取四十岁以上廪生入国学,需次出身。天顺初从都御史李公宾之请,又一行之,皆姑恤之政也。然宣德、正统间,监生惟科、贡、官生三种而已,故此辈得以次进用。景泰以来,监生有纳刍粟及马助边者,有纳粟赈荒者,虽科、贡之士,亦为阻塞。中间有自度不能需次者,多就教职,余至选期,老死殆半矣。近闻北畿巡抚张公鼎亦建此议,礼部寝之,是能不以姑恤结人心者也。

  古之君子,以军功受赏,犹以为耻。而近时各进巡抚文臣,一有克捷,则以其子弟女婿冒滥升赏,要君欺天,无耻甚矣。予所见大臣,不以军功私其子弟者,白恭敏、于肃愍二公而已。白薨后, 其子镇陈乞,官之。于薨后,朝廷欲官其子,以子置举人,乃官其孙。

  近至温州,访问前任知府之贤者,士大夫每以何文渊为称首。盖其廉能之者,初非过情,而惠利之及民者亦多,故民犹称之。若所谓却金馆之作,则不能无意于沽名。故今往来题咏者,诛心推隐无已,此所谓求全之毁也。

  李翰撰子易云:前代极刑,有磔、呙,凌迟字并无出,二字疑始本庙。近偶阅南村辍耕录,记元制死刑有斩首、凌迟而无绞,则元已有此名,本朝盖因之。然今律制五刑之目,死刑有绞、有斩而无凌迟,律条内有之,然皆施于罪大恶极者,非常刑也。(又见宾退录。)

  浙之衢州,人以抄纸为业,每岁官纸之供,公私糜费无算,而内府贵臣视之,初未以为意也。闻天顺间,有老内官自江西回,见内府以官纸糊壁,面壁饮泣,盖知其成之不易,而惜其暴殄之甚也。又闻之故老云:洪武年间,国子监生课薄仿书,按月送礼部。仿书送光禄寺包面,课薄送法司背面起稿,惜费如此。永乐、宣德间,鳌山烟火之费,亦兼用故纸,后来则不复然矣。成化间,流星炮杖等作,一切取榜纸为之,其费可胜计哉!世无内官如此人者,难与言此矣。

  王元章,绍兴人,国初名士。所居与一神庙切近,爨下缺薪,则斧神像爨之。一邻家事神惟谨,遇元章毁神像,輙刻木补之,如是者三四。然元章家人岁无恙,补像者妻拏沾患,时时有之。一日召巫降神,诘神云:“元章屡毁神,神不之咎;吾毁輙为新之,神何不佑耶?”巫者仓卒无以对,乃作怒曰:“汝不置像,彼从何而爨耶?”自是其人不复补像,而庙遂废,至今以为笑谈。

  王琦,字文进,仁和人。乡贡试礼部副榜,授汝州学正。擢监察御史,以学行老成称。升山西按察佥事,提督学校,士风为之丕变。改四川,不乐,乞致仕归,年方五十。琦以清介自持,在官门无私谒,平生不治生产,居闲陶如也。值岁大祲,无以为朝夕,冬且暮,大雪,日僵卧不能出门户。于有馈,非故旧推不受,即故旧至,数亦却之。邻有唁之曰:“当路甚重公,举一言,何所不济,何乃自苦如此?”琦曰:“吾求无所愧于心耳。无所愧,虽饥与寒,无不乐也,何唁之有?”天顺间,竟以饥寒卒。杭州守胡浚闻而吊之。告布按二司,为奏祠琦于杭学乡贤祠。(出《杭州贤祠录》)

  景泰间,温州乐清县有大鱼,随潮入港,潮落,不能去,时时歆水,满空如雨。居民聚集磔其肉,忽一转动,溺水死者百余人,自是民不敢近。日暮雷雨,飞跃而去,疑其龙类也。又一日,潮长时,鱼大小数千尾皆无头,蔽江而过。民异之,不敢取食,疑海中必有恶物啮去其首。然啮而不食,其多如许,理不可究。予宿雁荡,闻之一老僧云。

  商文毅公辂父为府吏,生辂时,知府夜遥见吏舍有光,纵迹之,非火也。翌日,问群吏家有某事,云商某生一子。知府异之,语其父曰:“此子必贵,宜善抚之。”后应举浙江乡试第一名,礼部会试、廷试皆第一名。景泰间仕至兵侍兼春坊谕德,入内阁。天顺初,罢归。有医善太素脉,公命诊之,云歇禄十年,当再起。成化初,复起入阁,至户书,数年致仕。

  ●蓬轩类记二

  江南名郡,苏、杭并称。然苏城及各县富豪,多有亭馆花木之胜,今杭城无之,是杭俗之俭朴愈于苏也。湖州人家,绝不种牡丹,以花时有事蚕桑,亲朋不相往来,无暇及此也。严州及於潜等县,民多种桐漆桑桕麻苎,绍兴多种桑茶苎,台州地多种桑桕。其俗之勤俭,皆愈于杭矣。苏人隙地多柳榆槐樗楝谷等木。浙江诸郡,惟山中有之,余地绝无。苏之洞庭山,人以种橘为业,亦不留恶木。此亦可以观民俗矣。

  石首鱼,四五月有之。浙东温、台、宁波近海之民,岁驾船出海,直抵金山、太仓近处网之。盖此处太湖淡水东注,鱼皆聚之。他如捷跳千户所等处固有之,不如此之多也。金山、太仓近海之民,仅取以供时新耳。温、台、宁波之民,取以为鲞,又取其胶, 用广而利博。予尝谓濒海以鱼盐为利,使一切禁之,诚非所便。但今日之利,皆势力之家专之,贫民不过得其受雇之值耳。其船出海,得鱼而还则已,否则遇有鱼之船,势可夺,则尽杀其人而夺之,此又不可不禁者也。若私通外番,引惹边患,如闽、广之弊,则无之。其采取淡菜龟脚鹿角菜之类,非至日本相近山岛则不可得,或有惹患之理。尝询之其俗云,然观风巡海者不可不知也。

  西湖三贤祠,祠唐白文公乐天、宋苏文忠公子瞻、林处士逋也。乐天守杭日,尝筑捍钱塘湖,钟泄其水,溉田千顷,复修六井,民赖其利。子瞻初通判杭州,后复为守,开西湖,作长堤,中为六桥,又浚城中六井,与民兴利除害,郡人德之。林处士则以其风节之重耳。考之郡志,郡故斥卤,唐兴元间,邺侯李泌守杭,凿六井,引西湖水入城,民受其惠。则杭之水利兴自邺侯,而白、苏二公之所修浚者,其遗迹也。知有白、苏而忘邺侯,可乎?窃谓三贤祠当祠李、白、苏三公以遗爱,和靖则别祠于其旧隐巢居阁或四照堂,以表风节,斯于事体为宜也。

  西湖相近诸山,如飞来峰、石屋寺、烟霞洞等处,皆岩洞深邃可爱。然每处刻佛像,破碎山壁,令人可厌。飞来峰散刻洞外,石屋寺刻洞中,大小五百余像,烟霞洞所刻尤多,皆吴、越及宋人之制。予烟霞洞诗有“刻佛过多清气减”之句,正以其可厌耳。

  温茶即辟麝香草,酒煎服,治毒疮,其功与一枝箭等,未知果否?一枝箭出贵州,同五味子根、金银藤共煎,能愈毒疮。

  猫生子胎衣,阴干烧灰存性,酒服之,治噎塞病有效。闻猫生子后,即食胎衣,欲取之,必候其生时急取则得,稍迟,则落其口矣。

  国初赐谥,惟公侯伯都督,凡勋戚重臣有之。文臣有谥,始于永乐年间,然得之者亦鲜矣。今六卿之长,翰林之老,鲜有不得谥者。古人谥必有议,本朝无此制,故诸老文集中无此作。周文襄公谥议一篇,在其家乘中,乃秀水吕文懿公原作,未知出于爱敬而自为之欤,抑因其后人之请也?闻见之余,记之以质知者。

  作兴学校,本是善政,但今之所谓作兴,率不过报选生员,起盖屋宇之类而已。此皆末务,非知要者。其要在振作士气,敦厚士风,奖励士行,今皆忽之,而惟末是务。其中起造屋宇,尤为害事。盖上司估价,动辄计银几千两,而府县听嘱于夤缘之徒,所费无几,侵渔实多。是以虚费财力,而不久复敝,此所谓害事也。况今学舍屡修,而生徒无复在学肄业,入其庭,不见其人,如废寺然,深可叹息。盖近时上司但欲刻碑以记作兴之名,而不知作兴之要故也。

  近与吴原明提学论墓祭非礼之说,原明言,其乡一路旁皆古墓,尝因开拓城基,损坏颇多,日落后每闻悲哭怨叹声,阴雨尤甚,人畏不敢行。有司闻之,遂为封筑,久之始息。以此知人之灵不离魄,常依其墓,墓祭之礼,似不可无也。

  欧公记钱思公坐则读经史,卧则读小说,上厕则阅小词,未尝顷刻释卷。宋公某在史院,每走厕,则挟书以往,讽诵之声,琅然外闻。此虽足以见二公之笃学,然溷厕秽地,不得已而一往,岂读书之所哉!佛老之徒,尤知所谓不焚香不诵经也,而吾儒乃自亵其所业如此,可乎?惟若欧公于此构思诗文,则无害于义也。

  癸辛杂识解匡衡说诗解颐,以俗语“兜不住下颏”之说为证,且复云:本朝盛度以第二名登第,其父颐解而卒。岐山县樊记登第,其父亦以喜而颐脱,有声如破瓮。此说过矣。解音蟹,如淳注云: 笑不停止也。又柳玭戒子弟书有云:“论当世而解颐。”言不学者闻论世事,不能置喙,但能解缓颐颊而笑耳。盛、樊二事,偶遇喜而有此异,即今谓之口落骱也。当时闻衡说诗者,岂至此哉!孔明所谓“引喻失义”,此之类也。

  “夺门报功,领重赏者甚众。府君谓兵部尚书陈公汝言曰:“今日封侯封伯皆是矣,独一人未封。”汝言跃然曰:“是谁?”府君曰:“当时非奉皇太后手诏,则曹、石二公焉敢提兵入禁,盍以迎复之功,归诸皇太后,请上尊号。”明日,汝言入奏,英宗皇帝即命择日上圣烈慈寿皇太后尊号。”此尚书钱文通公谱略语也。

  愚谓子为天子,以天下养,苟欲致隆于尊亲,揆之以礼,何所不可,可但论功耶?使皇太后无手诏之赐,尊号当不上耶?文通之言,未为得也。

  剪灯新话,钱塘瞿长史宗吉所作。剪灯余话,江西李布政昌期所作。皆无稽之言,不经之说也。今各有刻板行世。夫传奇之作,古人亦常有之,然皆寓言外之意,不如是之甚也。二公高才博学,不以其余力发为正大典雅之制,故乃为此,所谓官锦制裤,不亦可惜乎哉!闻都御史韩公雍巡抚江西时,尝进庐陵国初以来诸名公于乡贤祠。李公素着耿介廉慎之称,特以作此者见黜。清议之严,亦可畏矣。闻近时一名公作五伦全备戏文印行,不知其何所见,亦不知清议何如也。

  前代称祖父母为王父王母,父母殁称皇考皇妣。今世无官者,神主称府君,皆袭古式,而不知本朝有禁也。尝见朱卤庵教授题无官神主称处士,郑介庵、叶及庵作无封赠妇人墓志称硕人。盖处士本不可易称,必若严光、徐稚之流可也。今舍此则无以顺孝子之心。孺人在古,夫称其妇之辞,今既以为命妇封号,则不可僭。硕人既有出,又无碍,是可从也。

  凡姓,叶音摄,屈音橘,费音秘,盖音割,雍去声之类,皆地名,古者因地受氏故也。今人多不知其姓之所从来,叶读作枝叶之叶,屈读作屈伸之屈,费读作费隐之费,盖读作冠盖之盖,雍读作平声。漕运之漕,本去声,说文:水转谷也。平声者,水名。南京有济川卫,济本去声,此卫管马快船军,取“若济大川,用汝作舟楫”之义。若济州、济阳、济宁等卫,济字皆上声,水名也。今虽士大夫,多不能辨。

  老杜“香雾云鬟湿,清辉玉臂寒”二句,画出闺人月下纳凉风态。白乐天“霁色鲜宫殿”,王摩诘“銮舆逈出千门柳,阁道回看上苑花”,孟浩然“春流饮去马,暮雨湿归装”,此等句正所谓有声之画,画工不能貌也。

  沈王府长史王庭,予同学友也。任国子学正时,病大便下血,势颇危殆。一日,惛愦中闻有人云:“服药误矣,吃小水好。”听信饮小水一碗,顿苏。遂日饮如之,病势渐退,易医而愈。杭州府通判王某,河间人,病腹胀,服药不愈。梦人语云:“鬼蒺莉可治。”王寻取煎液饮之,痛不可忍。俄顷洞泄,迸出一虫,长丈余,腹胀寻愈。此二人必命不当死,或有阴德,鬼神默佐之耶?

  轮回酒,即人尿也。有大病者,时饮一瓯,以酒涤口,久之有效。跌蹼损伤,胸次胀闷者,尤宜用之。妇人分娩后,即以和酒煎服,无产后诸病。南京吏侍章公纶尝在锦衣狱,六七年不通药饵,遇胸膈不利、眼痛、头痛,辄饮此物,无不见效。

  古人宗法之立,所以立民极、定民志也。今人不能行者,非法之不立,讲之不明,势不可行也。盖古者公卿大夫,世禄世官,其法可行。今武职犹有世禄世官遗意,然惟公侯伯家能行之。其余武职,若承袭一事,支庶不敢夺嫡,赖有法令维持之耳。至于祠堂祭礼,便已窒碍难行。如宗子虽承世官,其所食世禄,月给官廪而已,非若前代有食邑采地圭田之制也。故今武职贫乏不能自存者,多僦民房以居,甚至乏钱僦屋,寄居公廨及神庙旁屋。使为之子者,知礼畏义,岁时欲祭于其家,则神主且不知何在,又安有行礼之地哉!今武官支子家富,能行时祭者,宗子宗妇,不过就其家飨馂余而已。此势不行于武职者如此。文职之家,宗子有禄仕者,固知有宗法矣。亦有宗子不仕,支子由科第出仕者,任四品以下官得封赠其父母,任二品三品官得封赠其祖父母, 任一品官得封赠其曾祖父母。夫朝廷恩典,既因支子追崇其三代,则祖宗之气脉自与支子相为流通矣。揆幽明之情,推感格之礼,虽不欲夺嫡,自有不容己者矣。此势不行于文职者如此。故曰:非法之不立,讲之不明,势不可行也。知礼者,家必立宗,宗必立谱,使宗支不紊。宗子虽微,支子不得以富强淩之。则仁让以兴,乖争以息,亦庶乎不失先王之意矣。

  成化二十二年八月十二月正午,天宇澄霁,皎无纤云。松江城郭之人,见空中驾一小舟,从东而西,又折而东,落序班董进卿楼上。市人纵观者塞道,细视之,乃茭草所结。时进卿之父仲俯已患耳疮,乃曰:“此船来载我。”疮果不可疗而卒。张汝弼志其墓如此。且云:“仲俯之将卒,感空中一舟来,可谓怪矣,不可道也。然予所亲闻而详察之,果不诬。然恐偶耳无所谓耶,但春秋记异,此亦在所当志也。”

  西湖竹枝词,杨廉夫为倡,南北名士属和者,虞伯生而下凡一百二十二人。吴郡士二十六人,而昆山在列者一十一人。其间最有名,时称郭、陆、秦、袁,谓羲仲、良贵、文仲、子英也。陆本昆山太仓人,其称河南,盖姓源郡望耳。秦则崇明人,居太仓,崇明时属扬州,故称淮海。吕敬夫称东仓即太仓。漫录廉夫原叙如左,以见吾乡文字之盛,有自来矣。

  郭翼,字羲仲,吴之昆山人。博文史,不为举子业,专质以为诗。其诗精悍者类李商隐,风流姿媚者,不在玉台下也。

  顾英,字仲瑛,吴郡昆山人,吴中世家也。喜读书,宪府试辟会稽教官,不就。筑室号可斋,以诗酒自乐。才性高旷,尤善小李诗及今乐府。海内文士乐与之交,推为片玉山人云。

  袁华,字子英,吴郡昆山人。博学有奇才,自幼以诗名缙绅间。如“玉峰月寒木客啸,丹阳湖深姑恶飞”,皆脍炙语也。又如“银杏树阴不受暑,蔷薇花开犹早春”,可称才子也。

  顾进,字进道,玉山仲子。好读书,性不爱浮靡,见趋竞者不与交,贞素自守,淡如也。字法古甚,其诗格有玉山之风云。

  陆元泰,字长卿,吴之昆山人。先世故宋进士,以赀雄一邑。至长卿不求显达,而专志书史,家声不坠焉。

  顾元臣,字国衡,仲瑛之子。年少能读书,作诗俊爽,世其家者也。

  顾佐,字翼之,仲瑛兄仁之子。好吟诗,时有惊人句,盖亦渐染玉山之习云。

  张希贤,字希颜,吴之昆山人。读书儒雅,酷志作诗。好古物,图画列左右,人间欲得之者,即便持去,毋所属惜,趋尚可知矣。

  陆仁,字良贵,河南人。明经,好古文,其诗学有祖法,清俊奇伟。如佛郎国进天马颂、水仙庙迎送神辞、度黄河望神京诸篇,缙绅先生莫不称道之。其翰墨法欧楷章草,皆洒然可观。

  秦约,字文仲,淮海人。博学强记,不妄交。隐居著书,尤好吟咏。古乐府如精卫、望夫石,律诗如吴桓王、岳鄂王诸篇,的的可传者也。

  吕诚,字敬夫,吴之东仓人。幼聪敏,喜读书,能去豪习。家有梅雪斋,日与文士倡和,其作诗故清绝云。

  其余吴士,则陈谦子平、沈右仲悦、张简仲简、马穆民立、张田芸己、胡敬思恭、张守中太本、周南正道、陆继美维之、富恕子微、缪侃叔正、严恭景安、强理彦栗、释椿大、年仆良琦也。

  公廨正厅三间,耳房各二间,通计七间。府州县外墙高一丈五尺,用青灰泥。府治深七十五丈,阔五十丈。州治次之,县治又次之。公廨后起盖房屋,与守令正官居住,左右两傍,佐贰官首领官居之。公廨东另起盖分司一所,监察御史、按察分司官居之。公廨西起盖馆驿一所,使客居之。此洪武元年十二月钦定制度,大约如此。 (见温州府志。)

  初至嵊县,问“嵊”字之意,一庠生云:四山为嵊,如四马四矢之义。问其所出,云闻之前辈,所出不知也。考之县志、韵书,皆不具此说。偶阅《苏州志》,齐张稷为剡令,至嵊亭生子,因名嵊,字四山。以此命字,必有出也,特读书未到古人云。

  司寇林公季聪为给事中时,有盛名。冢宰尹公同仁,尝问汀州守张公靖之云:“自宣德以来,六科人物,公以何人为第一?”张以季聪为对。尹云:“叶与中当是第一人。”近闻之靖之云。

  古人称呼简质,如足下之称,率施于尊贵者。盖不能自达,因其足下执事之人以上达耳,观史迁叙秦、汉时事可见矣。后世遂定以天子称陛下,诸王称殿下,宰相称合下。今平交相谓,亦称合下,闻人称足下,则不喜矣。又如今人遇主事称主政,评事称廷评之类,此特换字耳,何轻重耶?至若给事中与古中黄门、小黄门,监察御史与古绣衣直指稍不同,今闻称给事中、御史辄皆不喜。大抵黄门、绣衣,随俗称呼犹可,施之文章记载似不可也。

  成化丙戌科,至弘治辛亥,二十六年间,同年在京仕至尚书二人,右都御史一人,侍郎四人,副都御史七人,佥都御史三人,卿三人,少卿一人,通政二人,祭酒二人。在外布政使七人,参政一十五人,参议一十七人,按察使一十一人,副使三十三人,盐运使一人,知府五十七人。虽存亡不一,通计腰金者一百六十六人矣。故近时言科目之盛者,多以丙戌为首称。然其间如罗伦上疏论李文达夺情起复之非,卒着为令。章懋、黄仲昭、庄昶谏鳌山灯火之戏,陆渊之论陈文谥庄靖之不当,贺钦、胡智、郑已、张进禄辈之劾商文毅、姚文敏,强真之劾汪直、陈钺,皆气节凛然,表表出色。后来各科,在翰林、科道、部属者,皆无此风,丙戌之科所以为尤盛也。

  同僚尝会饮于官舍,坐有誉威宁伯之才美者。方伯刘时雍云:“人皆谓汪世昌智,以予言之,天下第一不智者,此人也。以如此聪明,如此才力,却不用以为善。及在大臣地位,却又不自重,阿附权宦,以取功名。名节既坏,而所得爵位,毕竟削夺,为天下笑。岂非不智而何?”座客为之肃然。

  岳武穆以恢复中原为志,困于高宗之不明,秦桧之奸恶,天下后世冤之。然往古来今,人孰无死,岳虽处死于狱,在宋已有恤典矣,而本朝洪武中,京师建历代帝王庙,定以武穆配享宋太祖神位。景泰初,因翰林侍读徐珵疏请,立庙于其故里汤阴县,赐额“精忠”,春秋致祭。天顺初,杭州府同知马伟以武穆墓在杭州,每岁止有忌辰一祭,且庙无赐额,又疏请得赐“忠烈”庙额,有司春秋致祭,载在祀典。桧墓在今南京近地,方闻少参用周云,近年已被发掘,尝有见而讼于官者,而官知其为桧墓,反快之,不穷治也。桧尝祠于永嘉,朱文公移文除之。桧尝作圣贤臣赞记刻石,本朝吴文恪公讷斥其非而磨去之。杭州志载南海邓林吊岳坟诗有云:“欲斩当时奸桧首,南河树下祭忠魂。”马伟之尝取桧一本,自根至稍锯分为二,植岳坟下,示磔殉,以为岳报百世之后。人心好恶之公如是哉!

  宋与金人和议,天下后世专罪秦桧。予尝观之,桧之罪固无所逃,而推原其本,实由高宗怀苟安自全之心,无雪耻复仇之志。桧之奸,有以窥知矣,故逢迎其君,为容悦以固恩宠耳。使高宗能如勾践卧薪尝胆,必以复仇雪耻为心,则中原尝在梦寐,二帝如在羹墙,其于临安偏隅,盖不能一朝居也。则凡所以为恢复之计,将日不暇给,而何以风景为哉!今杭之聚景、玉津等园,云皆始于绍兴间,而孝宗遂以为致养之地。近游报恩寺,后山顶有平旷处,云是高宗快活台遗址。又如西湖吃宋五嫂鱼羹之类,则当时以天下为乐,而君父之仇,置之度外矣。其诏告之辞以恢复为言者,盖辞臣代言,实非高宗之本心矣。和议之罪,可独归之桧哉?若其力求必胜,召武穆以为和议之决,此则奸桧滔天之罪,而高宗昏庸,不能察也。

  韵书分平上去入四声,然上去入,皆平声之转耳。若支、微、鱼、虞、齐、佳、灰、萧、肴、豪、歌、麻、元,此十三韵无入声。近有切韵指南一书,乃元人关中刘鉴所编。其书调四声,如云脂、旨、至、质,非、斐、费、拂,戈、果、过、郭,宵、小、笑、削,钩、苟、遘、谷之类,皆不知音韵而妄为牵合者也。盖质本真之转,拂本分之转,郭本光之转,削本湘之转,谷本公之转耳。脂转质,非转拂,未为不可。但韵中他字,多转不去,况戈、果、过若转入声,当是谷,不当为郭。宵、小、笑若转入声,当是屑,不当为削,苟、钩、遘若转入声,当是革,不当为谷。余不能悉辨,姑记以质知者。

  书为六艺之一,书学不讲,亦士大夫一俗也。奎璧之壁从土,慈溪县联奎、映壁二坊牌,壁字从玉。吾昆城问湖馆,馆字从舍,盖当时书扁,付之俗工人,不察耳。又如周布政晟,其弟苏州同知冕,南京户部孙郎中旵,其弟余杭知县冕,皆不识冕字。书学不讲故也。刊有删除之义,如随山刊木,井堙木刊,不刊之典之类是已。今人雕刻书板皆谓之刊,殊非字义。然宋人文字中已有用之者,其来远矣。六书有谐声,梨之从利,榴之从留,桃之从兆,鹅之从我,鸭之从甲,鸡之从奚,可类推也。近世作本草衍义补者,曰榴者留也,梨者利也。若曰桃者兆也,则不通矣,当各言其性味可也。

  近过桐庐道中,见一妇隔溪哀诉人杀其夫。然溪深水阔,方思所以处之,左右以其病风,云不足问。予以为其声哀切,决非病风者。适有县官从行,遂免其送,令往取词以复。乃於潜民陈某,夫妇以弄猴乞食,暮投宿山家。其家业渔,兄弟俱未娶,同侍一母。见陈妇勤爽,将图之。夜说陈:“弄猴所得无几,吾渔日得利数倍,翌旦盍从吾试之。”旦果同出,及暮,兄弟同返,而陈不至。妇问之,云:“尔夫被虎衔去矣。”妇不信,号哭不寐。渔者母说以甘言,欲令为儿妇。妇不许,且言将诉之官,求夫所在。兄弟惧,乃并猴杀之,猴以弃之水,妇以埋之废冢中。踰二宿,妇复生,觉有人挑其胁,大呼云:“明星至矣,何不走诉?”妇开眼昏黑,犹不知身在何处。偶见容光之隙,有日透入,遂从隙攻溃而出,始知空椁中也。于是往来奔走,候上司如狂,人因谓病风云。至是案,令有司鞫之,猴亦复生,而适至其家。弄猴蔑圈,尝投之火,火不能焚。皆得实状,渔者兄弟并论死,是亦非偶然也。近闻俗传,道予尝听鬼诉冤,亲断其事若神明者,皆谬妄也。

  松江干山人沈宗正,每深秋设簖于塘,取蟹入馔。一日,见二三蟹相附而起,近视之,一蟹八脆皆脱,不能行,二蟹舁以行。因叹曰:“人为万物之灵,兄弟朋友有相争相讼,至有乘人危困而挤陷之者。水族之微,乃有义如此。”遂命拆簖,终身不复食蟹。闻之吾家叔父云。太仓张用良,吾妻兄也。素恶胡蜂螫人,见即扑杀之。尝见一飞虫罹于蛛网,蛛束缚之甚急。一蜂来螫蛛,蛛避去。蜂数合水湿虫,久之,得脱去。因识蜂义,自是不复杀蜂。此亲闻之用良者。古人谓蠢动含灵,观此益信。蜂事与袁忠彻所记金虫正相类。

  ●蓬轩类记三

  “种竹无时,雨过便移,多留旧土,记取南枝。”此种竹诀也。知此则乡俗以五月十三日为移竹之候者,误人多矣。又云:“十人移竹,一年得竹;一人移竹,十年得竹。”盖十人移者,言其根柢之大,即多留旧土之谓也。癸辛杂识有种竹怯,又以新竹竿成后移为佳。尝闻圃人云,花木在晴日栽移者茂盛,阴雨栽移者多衰。今人种艺,率乘阴雨,以其润泽耳。然圃人之说,盖有验者,不可不知。

  吾乡布衣沈先生名玙,字孟温。洪武中,其家坐累谪戍云南之金齿。宣德初,归省坟墓。乡人以其经学该博,留教子弟。时年几六十,目已盲,终日端坐。与诸生解四书、五经,章分句析,亹亹不倦,微辞奥义,亦多发明。后还云南,所著有稽言录、昆冈文稿、释奠议。太仓在胜国时,昆山州治在焉,故多文学之士。后因兵燹,随州西迁。自设兵卫以来,军民杂处,人不知学。今文学日盛,固由学校作养之功,而其讲说来历,实先生有以启之也。其释奠议大略言:斯道肇于尧、舜,衍于禹、汤、文、武、周公,而折衷于孔子。然则尧、舜而下,皆合祀于天子之学。天子之学有五,东曰东胶,西曰瞽宗,南曰成均,北曰上庠,而其中曰辟雍。盖上庠者,有虞氏之学也,居于北者,象五行之水,宜以尧、舜为先圣,稷、契为先师,而以建子之月行事。成均者,夏后氏之学也,居于南者,象五行之火,宜以禹为先圣,皋陶、伯益为先师,而以建午之月行事。瞽宗者,殷人之学也,居于西者,象五行之金,宜以汤为先圣,伊尹、仲虺、傅说为先师,而以建酉之月行事。东胶者,周人之学也,居于东者,象五行之木,宜以文、武、周公为先圣,太公望、召公奭为先师,而以建卯之月行事。辟雍居中,象五行之土,而孔子集群圣之大成,宜以孔子为先圣,颜子、曾子、子思、孟子、周子、二程、张子、朱子为先师,而以辰、戌、丑、未四建之月行事。若唐虞之贤人,则从祀于上庠之两庑,夏之贤人,则从祀于成均之两庑,殷之贤人,则从祀于瞽宗之两庑,周之贤人,则从祀于东胶之两庑,自七十子而下,以及后世大儒,咸从祀于辟雍之两庑。然惟天子得以遍祀历代之先圣先师,而守令则惟祀孔子一圣、颜子至诸子九师而已。盖天子祭天下名山大川,诸侯祭封内山川,故惟天子得以遍祀天下之名贤,而其余皆不必祀,祀之则为僭且滥矣。近世金华宋濂作孔子庙议,颇合礼意,而惜乎犹有所未备也,故广其说如此。先生自谓好礼之士,有能以此言请于朝,未有不从,恐未必然。然此足以见其考古之学矣。

  陈某者,常熟涂松人。家颇饶,然夸奢无节,每设广席,肴馔如鸡鹅之类,每一人前,必欲具头尾。尝泊舟苏坡沙盆潭,买蟹作蟹汤,以蟹小不堪,尽弃之水。狎一妓,为制金银首饰,妓哂其吝,悉投水中,重令易制。积岁负租及官物料价多。上司追算,因而荡产。乃僦屋以居,手艺蔬,妻辟纑自给。邻翁怜其劳苦,持白酒一壶,豆腐一盂馈之,一嚼而病泄累月。妻问曰:“沙盆潭首饰留今日用,如何?”某云:“汝又杀我矣。”今日闻其乡人谈及,漫记之,以为夸奢不节之戒。

  大臣进退,观望所系,而馆阁辅导密勿之地,居此者所系尤重也。近年阁老之去,自商文毅后,皆不以礼。寿光刘公一日朝退,将入阁,有校尉邀于路云:“免入,请回。”公径出,翌日辞。眉州万公之去,一太监到阁下,摘去所佩牙牌,公逐出。舁轿者非其时未至,徒行至朝房,借马归,遂辞。博野刘公之去,一内使至其家,促进本辞。三公之去,皆甚易可疑,是虽朝廷失所以礼貌之意,必诸公有以自取也。闻寿光以私受德王名酒,眉州以认皇贵妃同族,博野以撰张峦铁券文过迟,致嫌谤也。未知然否。

  高皇尝集画工传写御容,多不称旨。有笔意逼真者,自以为必见赏,及进览,亦然。一工探知上意,稍于形似之外,加穆穆之容以进,上览之,甚喜,仍命传数本以赐各王府。盖上之意有在,它工不能知也。又闻苏州天王堂一土地神像,洪武中国工所塑。永乐初有阎百户者,除至苏州卫,偶见之,拜且泣。人问故,云在高皇左右日久,稔识天颜,此像盖逼真已。

  王继之,福建莆田人,为某官,壬午年死于国事。其死与方希直同,不可泯也,记之以问莆人之知其详者。王良,河南人,以刑部左侍郎出为浙江按察使,是年阖室自焚。见杭州志。

  大学衍义一书,人君修齐治平之术,至切至要,非迂远而难行者,惜乎后世人主,多不欲观。其中三十九、四十卷齐家之要,又皆历引前代宦官之事,忠谨之福仅八条,而预政之祸四倍其多。纵使人主知读之,左右其肯使之一见哉!苏人陈祚,宣德间为御史,尝上章劝读此书。上怒,逮祚及其子侄八九人,俱下锦衣狱,禁锢数年。上宾天,始得释。成化初,闻叶文庄亦尝言之,不报。近时丘祭酒先生浚升詹事,进所著大学衍义补若干卷,朝廷命刻板印行,尚未见疑。其所补者,治平二事耳。愚谓能尽齐家已上工夫,则治平事业,皆自此而推之,虽无补可也。

  京师有依托官府赚人财物者,名撞太岁,吴中名撑厅角,江西名树背张风,盖穿窬之行也。士人愤嘱托公事者,此行亦忍为之。乡里前辈为显官,不入官府嘱事者,刑部主事吴凯相虞、进士郑文康时乂、吏部侍郎叶盛与中、刑部郎中孙琼蕴章、浙江副使张和节之而已。闻山东布政龚理彦文、福建副使沈讷文敏,皆端士,然皆卒官,予未之识也。记此以致思齐之意。

  宋叶文康公时着礼经会元,于周礼大义,多所发明。其言汉河间献王以考功记补冬官之缺,何异拾贱医之方,以补庐、扁之书,庸人按之,适足为病。且百工事,固非周官所可无,而于周公设官之意何补?况秋官有典瑞,玉人何必补也,夏官有量人,匠人不必补可也,天官有染人,钟氏、■〈巾荒〉氏,虽缺何害?地官有鼓人,鲍人、■〈韦卑〉人,虽亡何损? 虽无车人,而巾车之职尚存,虽无弓人,而司弓矢之职犹在。匠人沟洫之制,已见于遂人,校人射侯之制,已见于射人。有如攻皮之工五,既补其三,而又缺其二,不知韦氏、裘氏,岂非天官司裘、掌皮之职乎?周礼无待于考工记,献王以此补之,亦陋矣。自考工记补冬官之后,先儒论议周礼者颇多,考之集说可见矣,而未有为此说者,记之就正于有道云。

  丘氏,苏人俞钦玉之妻也。钦玉,故太子少保、刑书士悦子,颇知书,而轻财好色。尝以丘无子,置妾七人,丘待之慈惠,而防之则严。每旦暮出入房闼,皆有节制,童子十五已上,不许入中门。成化间,钦玉游京师,客死教坊妓家,丘待众妾益厚,而制驭益严。丧甫终,存其有子者二人,余悉嫁之。二子皆遣为府学生,云:“吾待汝无厚薄,成否汝之命也。”丘之父兄皆不拘礼节之士,惧其有所窥视,每闻至,必先出中门延之别室饮食之。自钦玉死,家无妄费,而门无杂宾。俞氏已衰而复振者,皆丘之力也。乡人称道其贤如此。

  杜律虞注,本名杜律演义,元进士临川张伯成之所作也。后人谬以为虞邵庵所注。予尝见演义刻本,有天顺丁丑临川黎送久大序及伯成传,宣德四年刻成,告语近序,其略云:注少陵诗者非一,皆弗如吾乡先进士张氏伯成七言律诗演义。训释字理,极其精详,抑扬趣致,极其切当,大抵仿佛朱子诗传、楚辞解而折衷众说焉。盖少陵有言外之诗,而演义得诗外之意也。然近时江阴诸处以为虞文靖公注,而刻板盛行,谬也。其桃树等篇,“东行万里”等语,复有数字之谬焉。吾临川故有刻本,且首载曹昂夫、吴伯庆所著伯成传并挽词,叙述所以作演义甚悉,奈何以之加诬虞公哉!按文靖早居禁近,继掌丝纶,尝欲厘分诗书,汇正三礼,弗暇,独暇为此乎?昨少师杨文贞公固疑此注非虞,惜不知为伯成耳。嫁白诡坡, 自昔难免哉。因辨而正之,庶文靖得释此诬,而伯成之功弗昧云。

  近得晦庵先生同年录,因得以知宋科试之制。绍兴十八年二月十二日锁院,敕差知贡举官一人,同知贡举官一人,参详官八人,点检试卷官二十人。十八日、十九日、二十日,引试诗赋论策三场。二十二日、二十三日、二十四日,引试经义论策三场。别试考试官一人,点检试卷官四人。二十三日引试御试,敕差初考官三人,覆考官三人,详定官三人,编排官二人,初考、覆考、点检试卷官各一人,续差对读毕克初覆考,同共考校官六人。四月十七日,皇帝御集英殿,唱名,赐状元王佐以下及第、出身、同出身,共三百三十人释褐。当月十八日,赴期集所,纠弹三人,笺表五人,主管题名小录九人,掌仪二人,典客一人,掌计、掌器、 (“掌计掌器”,“计”字原作“诗”,“器”字原作“品”,据清墨海金壶本改。) 掌膳、掌酒菓各一人,监门二人。二十六日,依令赐钱一千七百贯。二十九日朝谢。五月初二日,就法慧寺拜黄甲,叙同年。初五日,赴国子监谒谢先圣先师邹国公,立题名石刻于礼部贡院。 (“立题名石刻于礼部贡院”,原脱“部”字,据清墨海金壶本补。) 赐状元王佐等闻喜宴于礼部贡院。第五甲第九十人朱熹,字元晦,小名沈郎,小字季延,年十九,九月十五日生。外氏祝,偏侍下,第五一,兄弟无人,一举,娶刘氏。曾祖徇,故,不仕。祖森,故,赠承事郎。父松,故,任佐承议郎。本贯建州建阳县群玉乡三桂里,父为户。按三月十八日至二十四日,连试论策诗赋经义论策各三场,即今之会试。又有所谓别试,不知所试何事。节试唱名释褐后,赴期集所,不知何事。皆欠分明。记之以俟知之者。

  叶子之戏,吾昆城上自士夫,下至仆竖皆能之。予游昆庠八年,犹不解此,人以拙嗤之。近得阅其形制,一钱至九钱各一叶,一百至九百各一叶,自万贯以上,皆图人形。万万贯呼保义宋江,千万贯行者武松,百万贯阮小二,九十万贯活阎罗阮小七,八十万贯混江龙李进,七十万贯病尉迟孙立,六十万贯鉄鞭呼延绰,五十万贯花和尚鲁智深,四十万贯赛关索杨雄,三十万贯青面兽杨志,二十万贯一丈青扈三娘,九万贯插翅虎雷横,八万贯急先锋索超,七万贯霹雳火秦明,六万贯小旋风柴进,五万贯黑旋风李逵,四万贯九纹龙史进,三万贯大刀关胜,二万贯小李广花荣,一万贯浪子燕青。或谓赌赙以胜人为强,故叶子所图,皆才力绝伦之人,非也。汉云台二十八人,唐凌烟阁二十四人,非才力绝伦者乎?盖宋江等,宣和间大盗,详见宣和遗事及癸辛杂识。作此者,盖以赌赙者如群盗劫夺之行,故以此警悟世人,人为财力迷心,自不觉悟而溺于此耳。记此,庶吾后之人知所以自重云。

  礼书丘公世史正纲有云:佛氏入中国,始铸金为像,后又为土木之偶。后世祀先师亦塑像,不知始何时。考史,开元八年,改颜子等十哲为坐像,则前此固有为塑像者矣。但先圣坐,而诸贤皆立,至是乃改立为坐耳。按晦庵先生跪坐拜说,闻成都府学有汉时礼殿,诸像皆席地而跪坐。文翁犹是当时琢石所为,尤足据信。及杨方子直入蜀师幕府,因使访焉,则果如所闻者,且为仿文翁石像为小土偶以来。观此则先圣先师之置像,盖自汉以来已有此矣。丘公在翰林最号该博,不知何以未尝见此而云然也。

  种桕必须接,否则不结子,结亦不多。冬月取桕子,春于水碓,候桕肉皆脱,然后筛出核,煎而为蜡。其核磨碎,入甑蒸软,压取清油,可燃灯,或和蜡浇烛,或杂桐油制伞。但不可食,食则令人吐泻。其渣名油饼,壅田甚肥。

  苎,每四五年一种,种须八九月去旧根,取当年旁生枝为佳。久不更种,到老根生白蚁伤之。种法,先锄地作沟,用污泥培壅,每沟约疏五六尺,或一尺。五月刈者名头苎,七月刈者名二苎,九月刈者名三苎。如茂盛,亦不须待至此月。及其未生旁枝,未生花,未遭狂风,可也。若过时而生旁枝,则苎皮不长;生花则老,而皮粘于骨,不可剥;遭大风吹折倒,皮亦有断痕而不佳矣。凡将刈,先以杖击去叶,然后刈之。落叶既归于根,久而邑烂,到地亦肥。刈后乘其未燥,以水沃之。剥重皮沤水中,一时取起,以铁刀戛去粗皮,阴干;若晒干,则硬脆不堪绩矣。雨后刈者,尤润而佳。忧去时以一面着刀,以指按粗皮于刀上,而抽取之。每一刈后,制苎稍暇,须灌粪一度,又以污泥覆之,则茂而收,刈可以及时。大率织布柔和,以头苎为上,二苎亦润籍, 而便于绩者耳,三苎尤劣。

  五金之矿,生于山川重复高峰峻岭之间。其发之初,唯于顽石中隐见矿脉,微如毫发。有识矿者得之凿取,当识其矿色样不同,精粗亦异。矿中得银,多少不定,或一箩重二十五斤,得银多至三二两,少或三四钱。矿脉深浅不可测,有地方发而遽绝者,有深入数丈而绝者,有甚微,久而方阔者,有矿脉中绝,凿取不已,复见兴盛者。此名为过壁。有方采于此,忽然不见,而复发于寻丈之间者,谓之虾蟆跳。大率坑匠采矿,如虫蠹木,或深数丈,或数十丈,或深数百丈,随其浅深,断绝方止。旧取矿,携尖鉄及鉄椎,竭力击之,凡数十下,仅得一片。今不用鉄椎,惟烧爆得矿。矿石不拘多少,采入碓坊,春碓极细,是谓矿末。次以大桶盛水,投矿末于其中,搅数百次,谓之搅粘。凡桶中之粘分三等,浮于面者谓之细粘,桶中者谓之梅沙,沉于底者谓之粗矿肉。若细粘与梅沙,用尖底淘盆,浮于淘池中,且淘且汰,泛扬去粗,留取其精英者。其粗矿肉,则用一木盆如小舟然,淘汰亦如前法。大率欲淘去石末,存其真矿,以桶盛贮,璀璨星星可观,是谓矿肉。次用米糊披拌,团如拳大,排于炭上,更以炭一尺许覆之。自旦发火,至申时住火,候冷,名窖团。次用■〈火平〉银炉炽炭,投铅于炉中, 候化,即投窖团入炉,用轮鼓扇不停手。盖铅性能收银,尽归炉底,独留渣滓浮于面。凡数次,开炉爬出炽火,掠出炉面渣滓。烹炼既热,良久以水灭火,则银铅为一,是为铅驼。次就地用上等炉灰, 视铅驼大小,作一浅灰窠,置铅驼于灰窠内,用炭围叠侧,扇不住手。初铅银混化,泓然于炭窠之内,望泓面有烟云之气, (“望泓面有烟云之气”,“面”字原作“而”,据清墨海金壶本改。) 飞走不定,久之稍散,则雪花腾涌,雪花既尽,湛然澄澈。又少顷,其色自一边先变浑色,是谓窠翻。 (乃铅熟之名。) 烟云雪花,乃铅气未尽之状。铅性畏灰,故用灰以捕铅。 (“故用灰以捕铅”,“捕”字原作“补”,据清墨海金壶本改。) 铅既入灰,唯银独存。自辰至午,方见尽银。铅入于灰坯,乃生药中密佗僧也。

  青瓷初出于刘田,去县六十里。次则有金村窑,与刘田相去五里余。外则白雁、梧桐、安仁、安福、禄绕等处皆有之。然泥油精细,模范端巧,俱不若刘田。泥则取于窑之近地,其他处皆不及。油则取诸山中,蓄木叶烧炼成灰,并白石末澄取细者,合而为油。大率取泥贵细,合油贵精。匠作先以钧运成器,或模范成形。候泥干,则蘸油涂饰,用泥筒盛之。置诸窑内,端正排定,以柴篠日夜烧变。候火色红焰无烟,即以泥封闭火门,火气绝而后启。凡绿豆色莹净无瑕者为上,生菜色者次之。然上等价高,皆珍贵转货他处,县官未尝见也。

  韶粉,元出韶州,故名韶粉。龙泉得其制造之法,以铅镕成水,用铁盘一面,以铁杓致铅水入盘,成薄片子。用木作长柜,柜中仍置缸三只,于柜下掘土,作小大坎,日夜用慢火熏蒸。缸内各盛醋,醋面上用木柜,叠铅饼,仍用竹笠盖之。缸外四畔用稻糠封闭,恐其气泄也。旬日一次开视,其铅面成花,即取出敲落,未成花者,依旧入缸添醋,如前法。其敲落花,入水浸数日,用绢袋滤过其滓,取细者别入一桶,再取水浸。每桶入盐泡水并焰硝泡汤,候粉坠归桶底,即去清水。凡如此者三,然后用砖结成焙,焙上用木匣盛粉,焙下用慢火薰炙,约旬日后即干。擘开,细腻光滑为上。其绢袋内所留粗滓,即以酸醋入焰硝白矾泥矾盐等,炒成黄丹。

  采铜法,先用大片柴,不计段数,装叠有矿之地,发火烧一夜,令矿脉酥脆。次日火气稍歇,作匠方可入身,动锤尖采打。凡一人一日之力,可得矿二十斤,或二十四五斤。每三十余斤,为一小箩。虽矿之出铜多少不等,大率一箩可得铜一斤。每秤铜一料,用矿二百五十箩,炭七百担,柴一千七百段,雇工八百余。

  用柴炭装叠,烧两次,共六日六夜。烈火亘天,夜则山牕如昼。铜在矿中,既经烈火,皆成茱萸头,出于矿面。火愈炽,则溶液成驼。候冷,以铁锤击碎,入大旋风炉内,连烹三日三夜,方见成铜,名曰生烹。有生烹亏铜者,必碓磨为末,淘去粗浊,留精英,团成大块,再用前项烈火,名曰烧窖。次将块椎碎,连烧五火,计七日七夜,又依前动大旋风炉,连烹一昼夜,是谓成鈲。 (音朝。) 鈲者,粗浊既出,渐见铜体矣。次将鈲椎碎,用柴炭连烧八日八夜,依前再入大旋风炉,连烹两日夜,方见生铜。次将生铜椎碎,依前入风炉■〈火平〉炼,如■〈火平〉银之法。以铅为母,除滓灰浮于面外,尽铜入炉底如水,即于炉前逼近炉口铺细砂,以木印雕字,作“处州某处铜”,印于砂上。旋以砂壅印,刺铜汁入砂匣,即是铜砖,上各有印文。每岁解发赴梓亭寨前,再以铜入炉■〈火平〉炼成水,不留纤毫滓杂,以泥裹铁杓,杓铜入铜铸模匣中,每片各有锋窠,如京销面,是谓十分净铜。发纳饶州、永平监应副鼓铸。大率■〈火平〉铜所费不赀,坑户乐于采银,而惮于采铜。铜矿色样甚多,■〈火平〉炼火次亦各有数。有以矿石径烧成铜者,亦有碓磨为末,如银矿烧窖者。得铜之难,数倍于银。呜呼!镕销钱宝为铜器者,得无愧乎!

  香蕈,惟深山至阴之处有之。其法,用干心木、橄榄木,名曰蕈樼。先就深山下砍倒仆地,用斧班驳剉木皮上,候淹湿,经二年,始间生。至第三年,蕈乃遍出。每经立春后,地气发泄,雷雨震动,则交出木上,始采取。以竹蔑穿挂,焙干。至秋冬之交,再用工遍木敲击。其蕈间出,名曰惊蕈,惟经雨则出多,所制亦如春法,但不若春蕈之厚耳。大率厚而小者,香味俱胜。又有一种,适当清明向日处间出小蕈,就木上自干,名曰日蕈。此蕈尤佳,但不可多得。今春蕈用日晒干,谓之日蕈,香味亦佳。

  已上五条,出龙泉县志。银、铜、青瓷,皆切民用,而青瓷人尤易视之,盖不知成之难耳。苟知之,其忍暴殄之哉!蕈字原作葚,土音之讹,今正之。又尝见本心斋蔬食谱作荨,尤无据。盖说文、韵会皆无蕈字,广韵有之。

  蔡季通睡诀云:“睡侧而屈,觉正而伸,早晚以时,先睡心,后睡眼。”晦庵以为此古今未发之妙。周密谓睡心睡眼之语,本出千金方,晦庵未之见耳。今按前三句亦是众人良能,初无妙虚。“半酣酒,独自宿,软枕头,暖盖足,能息心,自瞑目。”此予睡诀也。

  欧阳公赠王介甫诗有云:“翰林风月三千首,吏部文章二百年。老去自知心尚在,后来谁与子争先。”介甫答之有云:“欲传道义心犹壮,强学文章力已穷。它日若能窥孟子,终身何敢望韩公。”欧公之意,盖以太白、退之期介甫,介甫则以孟子自期,待李、韩若有不屑为者。及其晚节,见于施为,则与孟子异矣。孟子初见梁惠王,未及信用,辄以仁义为言,而不言利。介甫际遇宋神宗,致位宰相,信任最专,天下之人以其平素学问文章节行之美,引领望治。其所施行,不过力行新法,汲汲于富国强兵之谋,致失天下之心,其弊由于言利耳。故草庐吴先生序其文有云:“公之学虽博,而所未明者孔、孟之学;公之才虽优,而所未能者伊、周之才。”盖介甫以孟子自许,而人则未之许也。故曰:“诵其诗,读其书,不知其人可乎?”是以论其世也。使论介甫而不论其相业何如,何以知孟子学术之正?

  古人饮酒有节,多不至夜,所谓“厌厌夜饮,不醉无归”,乃天子燕诸侯,以示慈惠耳,非常燕然也。故长夜之饮,君子非之。京师惟六部、十三道等官,饮酒多至夜,盖散衙时才赴席,势不容不夜饮也。若翰林、六科及诸闲散之职,皆是昼饮。吾乡会饮,往往至昏暮不散,此风亦近年后生辈起之。殊不思主人之情,固所当尽,童仆伺候之难,父母挂怀之切,亦不可不体也。李宾之学士饮酒不多,然遇酒筵联句或对奕,则乐而忘倦。尝中夜饮酒归,其尊翁犹未寝,候之。宾之愧悔,自是赴席,誓不见烛。将日晡,必先告归。此为人子者所当则效也。

  国初循元之旧,翰林有国史院,院有编修官,阶九品,而无定员,或至五六十人。若翰林学士、待制等官,兼史事,则带兼修国史衔。其后更定官制,罢国史院,不复设编修官,而以修撰、编修、检讨专为史官,隶翰林。翰林自侍读、侍讲以下为属官,官名虽异,然皆不分职。史官皆领讲读衔,讲读官亦领史事。无兼领职事,不以书衔。近年官翰林者,尚存国初之制,书兼修国史,甚者编修已升为七品正员,而仍书国史院编修官。亦有书经筵检讨官者,盖仍袭旧制故也。此出东里文集。有关制度,且可以示妄书官衔者,故记之。

  ●蓬轩类记四

  易有圣人之道四焉,以言者尚其辞,以动者尚其变,以制器者尚其象,以卜筮者尚其占,四者相因而不可偏废也。朱子治易,虽主象占立说,而其义理未尝与程传背驰。故本义于卦爻中,或云说见程传,或云程传备矣。又曰:看某易,须与程传参看。故本朝诏告天下,易说主程某传、朱某本义,而科举取士以之。予犹记幼年间,见易经义多兼程传讲贯,近年以来,场中易经义专主朱说取人,主程传者皆被黜。学者靡然从风,程传遂至全无读者。尝欲买周易传义为行箧之用,遍杭城书肆求之,惟有朱子本义,兼程传者绝无矣。盖利之所在,人心趋之,市井之趋利,势固如此,学者之趋简便,亦至此哉!率天下之人而为程传之祸者,不知自某试官始,姑记以询之。

  闻天顺间,沛县民杨四家,锄田得一古铜器,状如今香炉,有耳而无足。洗去土,有声如弹琵琶不已,其家以为怪,碎之。不知何物也。

  成化甲辰,泗州民家牛生一麟,以为怪,杀之。工侍贾公俊时公差至此,得其一足归。足如马蹄,黄毛中肉鳞隐起,皆如半钱。永康尹昆城王循伯时为进士,亲见之,云然。

  弘治五年,杨之瓜州聚船处,一米商船被雷击,折其桅。近本处,大小鼠若干皆死,盖鼠啮空而窟宅其中也。大鼠重七斤,小鼠约重二斤。乡人印绶初闻而未信,尝亲问其船主云然。意者天恐风折于扬帆时,致误民命,故击之耶?

  尝闻正统十年,予家祖园新竹二本,皆自数节以上分两岐,交翠可爱。家仆候其老,斫而芟去旁枝,用以支取蕴草饲猪。景泰二年,新居后园,黄瓜一蔓生五条,结蒂与脱花处分张为五,瓜之背则相连附。园丁采入,众玩一过,儿童擘而食之。后仕于朝,有以瑞竹瑞瓜图求题咏者,阅之,则皆予家所尝有也。况他竹之瑞一本,予家并生二本,他瓜仅二三,又非连理,予家五瓜连理,不尤瑞乎!使当时长老父兄有造言喜事者,谄谀归之府县,夸艳归之家庭,动众伤财,其为不靖多矣。惟其悃愊无华,故人之所谓祥瑞,一切不知动其心。惟不知动其心,故骄侈不行,而灾害不作,可以保其家于悠久也。传曰:“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其斯之谓欤!

  左氏、庄周、屈原、司马迁,此四人豪杰之士也。观其文章,各自成一家,不事蹈袭,可见矣。史迁纂述历代事迹,其势不能不袭。若左、庄、屈三人,千言万语,未尝犯六经中一句。宋渡江后,学者无程、朱绪余,则做不成文字。而于数字,亦往往妄加贬议,可笑也。先儒谓左氏浮夸,庄周荒唐,屈原怼怨,此公论也。谓庄周为邪说而辟之,亦公论也。若左氏春秋传,自是天地间一种好文字,而世人以其为巧言,岂不过哉!为此言者,正犹贫人吃斋,以文其贫,舍曰珍羞品味,力不能办,而必谓其腥膻不堪食,矫谬孰甚焉!

  南京诸卫,官有廨宇,军有营房,皆洪武中之所经画。今虽间有颓废,而其规址尚在。北京自永乐十九年营建告成,銮舆不复南矣。至弘治元年,阅六十八年,而军卫居址尚有未立者。彼固不能陈乞建立,而上司亦未之念及也。是年,襄城马公文升掌都察院事,奏毁天下淫祠。亦尝建白,尚有未立者,拟欲以城中私创庵院置卫,则财不烦官,力不劳下,其功易成。该部寝而不行。吾昆山知县杨子器,毁城市乡村庵院神祠约有百余所,以其材修理学校、仓廪、公馆、社学、楼橹等事,一时完美。又给发余材太仓、镇海二卫,凡所颓废,率与兴举,军民至今德之。使当时该部大臣,苟有子器其人,则国家之废事以举,官府之缺典以完,又何难哉!盖因循姑恤,特为身谋,而不为之故耳,非力不足也。传曰:“国无其人,谁与兴理?”亦此类欤。

  予观政工部时,叶文庄公为礼侍。尝欲取吾昆元末国初以来诸公文集,择其可传者,或诗或文,人不出十篇,名曰昆山片玉以传,命予采集之。若郭翼羲仲林外野言、殷奎孝章强斋集、袁华子英耕学稿、易恒久成泗园集、吕诚敬夫来鹤轩集、朱德润泽民存复斋稿、偶桓武孟江雨轩诗、林钟仲镛松谷集、沈丙南叔白云集、马■〈鹿各〉公振淞南渔唱、屈昉季明寓庵集、王资之深瑞菊堂集、郑康文时乂平桥稿之类。不久,予除南京吏部主事,恐致遗失,俱以送还。今欲为终其事,而其子于父积书扃鐍甚固,一切秘恡不出,乡先辈之美,竟泯泯矣,可胜叹哉!予既负公之托,而又恐人不知其存心之厚,漫记之。殷、易、屈有刻本,余皆录本,平桥稿其子近亦刻板矣。

  逊志斋集三十卷,拾遗十卷,附录一卷,台人黄郎中世显、谢侍读鸣治之所称也,今刻在宁海县。其二十八卷内勉学诗二十四章,本苏士陈谦子平所作,误入方集耳。子平,元末人,张士诚兵至吴,士有突入其室者,胁其兄训使拜,不屈,刃其胸。子平以身翼蔽,并遇害。平生著述甚富,兵后散亡,独所著易解诂二卷及古今诗数十篇传于世。正统间吾昆山所刻养蒙大训收其诗,予幼尝见之。京师士人徐本以道亦尝刻其诗印行,后有国初韩爽公望跋语,韩、徐皆苏人。

  京师东厂者,掌巡逻兵校之地也。弘治癸丑五月,忽风大作,地陷约深二三丈许,广亦如之。明时坊白昼间二人入巡警铺,久不出。管铺者疑之,推户入视,但见衣二领在壁下,衣旁各有积血,而不见其人。六月六日,通州东门众讹言寇至,男妇奔走入城,跋涉水潦,多溺死者。今日闻马进士庆云。

  吏书王公恕,平生耿介有执,颇负时望。然性偏拗,无休休有容气象,士大夫以此厌之。其在南京参赞机务时,与吏书王公■〈亻与〉相厚,为作大司马三原王公传,刻板印行。太医院判刘文泰与公有怨,奏其变乱选法数事,且言其作传刻板,皆讽人为之,彰一己之善,显先帝之恶。以印本封进,乞正其罪。上不罪恕,特以其卖直沽名,令烧毁板籍而已。公遂乞致仕去。予始闻之,窃意公端人也,使其讽人为此,是与王莽何异,不之信。近得印本观之,其间指斥朝廷失处,固人所共闻,而刻板之举,或出于门生故吏,亦未可知。但传中于其所奏事,皆云不报,是皆留中不行矣,而奏词飞语,历历备具,非其亲授之草,则传者何从而得之如是之详?况刻板印行,公未必不知,不复为禁止之,是不能不来谤口之侵,而御笔“卖直沽名”之旨,非误加也。噫!好名之心一兴,求全之毁斯至,以老成得此,不亦深可惜哉!

  晦庵先生家坟墓,乃先生自观溪山向背而为者。面值一江,有沙亘其间。先生尝云:“此沙开时,吾子孙当有入朝者。”其家有私记存焉。景泰间,朝廷念其有功于世,求访其子孙,于是九世孙梴征入朝,授五经博士,世官一人主祀。公文未至之数日,其沙忽被水冲开,适中其言。苏州府通判倪文烜,建宁人,母朱氏,梴之女兄,为予言此。晦庵非术数之学,而其验如此,偶然欤,抑至诚前知欤?

  昆城夏氏,与处州卫某指挥为亲旧。指挥闻夏氏有淑女,求为子妇,数年未成。后求之益力,家人皆许之,女之祖独不许。因会客,以骨牌为酒令,祖设难成之计,谓求婚者云:“铺牌若得天地人和四色皆全,即与成婚。”一拈而四色不爽,众惊异,遂许之。太仓曹用文、查用纯素友善,适其妾各有娠。一日会饮,戏以骰子为卜,云:“使吾二人一掷而六子皆红,必一男一女,必为婚姻。”一掷而得浑纯。后果查生男,曹生女,查以子赘曹为婚姻。此二事相类而甚奇,盖亦非偶然也。

  江西山水之区多产蛟,蛟出,山必裂,水必暴涌。蛟乘水而下,必有浮菹拥之,蛟昂首其上。近水居民闻蛟出,多往观之, 或投香纸,或投红绡,若为之庆贺者然。云蛟状,大率似龙,但蛟能害及人畜,龙则不然。龙能飞,且变化不测,蛟则不能也。

  庆元初,韩侂胄既逐赵忠定,太学生敖陶孙赋诗于三元楼上,云:“左手旋干右转坤,如何群小恣流言,狼胡无地居姬旦,鱼腹终天吊屈原。一死固知公所欠,孤忠幸有史长存。九原若遇韩忠献,休说渠家末世孙。”陶孙方书于楼壁,酒一再行,壁已不存。陶孙知诗必为韩所廉得,捕者将至,急更行酒者衣,持暖酒具下楼。捕者与交臂,问曰:“敖上舍在否?”敖对以:“若问太学秀才耶?饮方酣。”陶孙亟亡命奔走闽。后登己丑第,此出杭志记遗。陶孙字器之,宋庆元五年曾从龙榜进士,奉议郎泉州佥判,其名衔仅见昆山志进士题名中,而不知其何如人。观此则其为人可知矣。

  宋神宗问吕惠卿:“何草不庶,独蔗从庶,何也?”惠卿曰:“凡草种之则正生耳,蔗种之则旁生。”上喜之。

  按六书有谐声,蔗,庶声。庶,古遮字,非会意也。若蔗以旁生从庶,则鹧鸪、蟅虫亦旁生耶?小人之率尔妄对,类如此。闻本朝天顺间,睿皇欲除某为翰林学士,以翰林已有三员,疑其过多。兵书陈汝言适侍侧,叩头云:“唐朝学士十八人,圣朝三四人,何多?”上喜之,遂决。盖唐之十八人,太宗为太子时,私引文学之士,以为羽翼,非以学士名官也。学士美官,其滥如此,可乎?君人者闻此言,幸而自悟,或询之有识者,面斥其非而远之,则小人不得以利口乱聪明矣。惜乎皆不悟也。

  中吴纪闻六卷,每卷首题云:昆山龚明之。前有明之淳熙元年自序,后有至正二十五年吾昆卢公武记得书来历,及校正增补大略。且云:“非区区留意郡志,此书将泯没而无闻矣。”弘治初,昆尹杨子器翻刻印行。考之宣德昆山志,不载此人。近检公武苏州府志,具明之言行甚悉。盖公武之志人物,间有略其邑里者。昆山志孝文类载马友直、周津、曹椿年,皆本之郡志,而明之独遗之,岂不以是欤!公武知之稔而欠详,后人缺其疑而不志,无怪其然也。记以候修邑志者增入之。

  米元章以书画名一时,其文章不多见。家藏故纸中,有露觔烈女碑文一通,辞亦清古,今维杨新志已收入,兹不录。录其赞云:“王化焕猗盛江、汉,叔运煽猗人伦乱。一德彦猗昭世典,情莫转猗天质善。楚泽缅猗云水偃,炜斯囝猗日星建。此赞每句二韵,亦新奇。囝与茧音同,闽人呼其子云然。古韵书无之,盖后世方言耳。 昔刘梦得以餻字不经见,诗中辄不敢用。囝惟顾况有诗,陆放翁亦有“阿囝略如郎罢意”之句,然用之闽、越,似亦无害。江、淮之俗,故所未闻也。而用之刻石之文,何耶?

  本朝文武衙门印章,一品二品用银,三品至九品用铜,方幅大小,各有一定分寸。惟御史印比他七品衙门印特小,且用铁铸,篆文皆九叠。诸司官衔有使字者,司名印文亦然。惟按察使官衔有使字,而司名印文无之,此所未喻也。军卫千户所,有中左右前后之别,而所统千百户印文,但云“某卫某千户所百户印”,十印皆同,不免有那移诈伪之弊。此则关防未至而然也。若于百户上添第一第二等字,则无弊矣。

  魏文靖公骥为南京礼侍时,尝积有文银百余两,置书室中,失去。巡捕者廉知为一小吏所盗,发其藏,已费用一纸裹,余无恙也。当送法司问罪,公怜其贫,且将得冠带,曰:“若置之法,非惟坏此吏,其妻子恐将失所。”遂寝之。

  提督徐州仓粮太监韦通,尝于桓山寺凿井,深数丈,闻锸下有声铿然,得独轮铜车一具。其色绿如瓜皮,通命磨洗,视之,上有识文云:“陆机造。重三十钧。”推之,轮转而可行。遂进于朝,时宪宗方好古器物,得之甚喜,朝时受赏颇多。成化乙巳岁也。

  丘阁老世史正纲唐德宗兴元元年书:“始赐有功将士以功臣名号,其目云:“所谓奉天定难功臣是也。然其所谓奉天者,以地言也。后世遂袭之,以为奉天命,殊失初意矣。”今按“后世”二字,若指五代及宋、元有此袭号则可,若谓本朝则非也。盖本朝功臣勋阶,固有奉天翊卫等字,然朝廷正殿正门,皆名奉天,凡诏赦及封赠文武官诰敕起语,皆曰奉天承运。其主意正谓天子奉承天命以治天下,故事必称天,非袭唐奉天之名也。

  弘治六年癸丑十二月三日之夕,南京雷电交作,次日大雪。自是雪雨连阴,浃月始晴。考之周密野语,记元至正庚寅正月二十九日未时,电光继以大雷,雪下如轮。是年二月三日春分。又记略云,春秋鲁隐公九年三月,即今之正月,三国吴主孙亮太平二年二月,晋安帝元兴三年五月,义熙六年正月,皆有雷雪之异。义熙以前云,皆未考。至元庚寅,密所亲见也。然皆在正月、二月,今癸丑十二月六日大寒,二十一日方立春,尤可异也。

  北方有虫名蚰蜒,状类蜈蚣而细,好入人耳。闻之同僚张大器云:人有蚰蜒入耳不能出,不以为意。久而觉脑痛,疑其入脑,甚苦之,而莫能为计也。一日将午饭,枕案而睡,边有鸡肉一盘在旁,梦中忽歕嚏,觉有物出鼻中,视之,乃蚰蜒在鸡肉上,自此脑痛不复作矣。又同僚苏文简在山海关时,蚰蜒入其仆耳。文简知鸡能引出,急炒鸡置其耳傍,少顷,竟有声鍧然,乃此虫跃出也。此救急之术,记之。

  勿轩熊氏尝论孔庙诸贤位置,大意谓四配中若复圣、宗圣、述圣三公,各有父在庑下。揆之父子之分,其心岂安?宜作寝殿,以叔梁纥为主,配以无繇、子点、伯鱼三人,祀之别室,当矣。叔梁纥之为主,亦无谓。孟孙氏非圣贤之徒,何可与此?此尤迂谬之见。

  乡人尝言野中夜见鬼火、神火。鬼火色青荧,不动,神火色红,飞越聚散不常。疑即祭义所谓“焄蒿凄怆,百物之精神”之着也。盖火为阳精,物多有之。世知木石有火,而不知龙雷皆有火。夏天久旱,则空中有流火,今谓之火阳是已。海中夜亦有火。肥猫暗中抹之,则火星迸出。壮夫梳发亦然。精油见日亦生火。古战场有磷火。鱼鳞积地及积盐,夜有火光,但不发焰。此盖腐草生萤之类也。

  古人诗集中有哀挽哭悼之作,大率施于交亲之厚,或企慕之深,而其情不能已者,不待人之有请也。今仕于朝者,有父母之丧,辄遍求挽诗为册,士大夫虽非出自至情,亦勉强以副其意,举世同然也。原其所自,始则要结,流于夸耀,终至于仿效成风,而莫之能救矣。盖卿大夫之丧,有当为神道碑者,有当为墓表者,如内阁大臣三人,一人请为神道碑,一人请为墓志,余一人恐其以为遗己也,则以挽诗序为请。皆有重币入贽,且以为后会张本,此所谓要结也。既有诗序,则不能无诗,于是而遍求诗章以成之。亦有仕未通显,持此归示其乡人,以为平昔见重于名人,而人之爱敬其亲如此。此可谓夸耀也。亦有其心无所要结,无所夸耀,以为不如是,则于其亲之丧有缺然矣。于是人人务为此举,而不知其非所当急。甚至江南铜臭之家,与朝绅素不相识,亦必夤缘所交,投贽求挽。受其贽者不问其人贤否,辄尔应之。此所谓仿效成风而莫之能救也。又闻铜臭者得之,不但裒册而已,或刻石墓亭,或刻版家塾。有利其贽而厌其求者,为活套诗若干首以备应付。及其印行,则彼此一律,此其最可笑也。

  今云南、广西等处土官无嗣者,妻女代职,谓之母土官。隋有谯国夫人冼氏,高凉太守冯宝妻也。其家累叶为南越首领,跨据山洞,部落十余万家。夫人在母家,抚循部众,能行军用师,压服诸越。后以功致封爵,此女土官事始,但夫人父家有兄,夫家有子,与今不同耳。

  癸丑五月,苏州大风雷,牛马在野者多丧其首。民家一产五子,三男皆无首,肢体蠢动,二女脐下各有口眼,啼则上下相应,数日皆死。王指挥辅回自京师,闻有奏词到部云。

  唐诗大家,并称李、杜,盖自韩子已然矣。或疑太白才气豪迈,落笔惊人,子美固已服之。又官翰林清切之地,故每亲附之。杜诗后人始知爱重,在当时若太白之眼空时流,盖以寻常目之,故篇章所及,多不酬答。今观二公集中,杜之于李,或赠,或寄,或忆,或怀,或梦,为诗颇多。其散见于他作,如云“李白斗酒诗百篇”,“近来海内为长句,汝与山东李白好”,“南寻禹穴见李白,道甫问讯今何如”之类,褒誉亲厚之意,不一而足。且于它人或称行,或称官,或称字,于白率斥其名,若前辈之待后生者。及观李之于杜,惟沙丘城之寄,鲁郡东石门之送,饭颗山之逢,仅三章而已。况沙丘、石门,略无褒誉亲厚之词,而饭颗山前之作,又涉讥谑。此固不能不起后人之疑也。尝闻乡老沉居竹云:饭颗山,天下本无此名。白以甫穷饿,寓言讥之。“太瘦生,作诗苦”,则明白笑之也。未知然否。

  病霍乱者,浓煎香薷汤冷饮之,或掘地为坎,汲水于中取饮之,亦可。最忌饮热汤,饮热米汤者必死。

  诗兼美刺,寓劝惩,先王之教也。故有矢诗之典,采诗之官。盖将以知政治之得失,风俗之美恶,民生之休戚,以求有补于治,未闻以诗而致祸者。自后世教化不明,邪妄希旨,在上者怀猜忌之心,在左右者肆谗贼之口,于是乎诗祸作矣。唐以诗赋取士,故诗学之盛,莫过于唐。然当时诗人往往以国事入咏,而朝廷亦不知禁,可谓宽大矣。但尊者之失,亦所当讳,而彼皆昧之,何耶?姑以易见者言之,如“三郎沉醉打毬回”,“虢国夫人承主恩”,“如何四纪为天子”,“不及卢家有莫愁”,是何美事,而形之咏歌,固以显其君上之失矣。至若“薛王沉醉寿王醒”之句,虽前人尝辨薛王蚤薨,未尝与贵妃同宴龙池。然寿王之醒,触犯忌讳,尤非臣子所忍言者。使猜忌之君观之,宁不槩以贤人君子之为诗,皆敢于攻发君上阴私者耶?故一有谗谮,皆信之不疑,而伤害随之矣。予尝谓后世诗祸,实唐人有以贻之也。

  甲寅六月六日,苏州卫印纽热灸,手不可握。吏以告卫官,各亲手握之,始信。乃以布裹而用之,亦可异也。

  班孟坚汉书,大抵沿袭史记。至于季布、萧何、袁盎、张骞、卫、霍、李广等赞,率因史记旧文稍增损之(张骞赞,即史记大宛传后,)或有全用其语者。前作后述,其体当然。至如司马相如传赞,乃固所自为,而史记乃全载其语,而作“太史公曰”,何邪?又迁在武帝时,雄生汉末,安得谓杨雄以为靡丽之赋,劝百而风一哉?诸家注释,皆不及之。又公孙弘传,在平帝元始中,诏赐弘子孙爵。徐广注谓后人写此以续卷后。然则相如之赞,亦后人剿入,而误以为太史公无疑。至若管仲传云后百余年有晏子,孙武传云后百余年有孙膑,屈原传云后百余年有贾生,皆以其近似,类推之耳。至于优孟传云其后二百余年秦有优旃,而淳于髡传亦云其后百余年楚有优孟,何邪?殊不思优孟在楚庄王时,淳于在齐威王时,楚庄春秋之世,齐威乃战国之时,谓前百余年楚有优孟可也。今乃错谬若此,且先传髡而后叙孟,其次序晓然,谓之非误,可乎?此出齐东野语。尝见元吴文正公、本朝王忠文公读史记伯夷传,疑其不伦,皆有所更定。窃叹服前贤读书精察如此。近见此语,又以叹公谨识见之明,虽前代深于史学者,亦未之觉也。因记之,与读史者共焉。

创建时间:2006-2-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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