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修续稿 明·郎瑛
郎瑛(1487--1566) 明文学家。字仁宝,仁和(今浙江杭州)人。读书广博, 撰有笔记《七修类稿》。另有《萃忠录》、《青史袞钺》,已不传。
七修續稿原序
草橋郎先生所著七修類稿。馳騁古今。貫穿子史百家之言而折衷之。吁。可謂富矣。嘉靖丙寅。先生春秋八十。猶日綜羣籍。參互考訂。客有慫之使成續稿。未及印摹。而四方好奇之士。購求恐後。先生持以示予曰。嘗辱子養德養身之教矣。操此末技。可愧也。然一得之愚。序以終教可乎。予聞古之好學者。忘食忘憂而忘其身之老。蓋其求之於內者專。故所以成其身者大也。今觀先生之書。古今疑義。辨析曲盡。至論時事。憂深言切。矻矻窮年。誠不知老之將至也。嗟乎。舉平生之精力。而從事於博聞立言之科。亦甚難矣。若以其嗜學之心。研窮性命。反求身心而有得焉。則所論著。又必有進於是者。昔衞武公年逾九十。猶日求箴儆以自益。故淇澳之詩。傳之至今。先生精神完固。可進於武公之壽。尚亦有武公之學哉。後有論次。當與淇澳之詩並傳無疑也。善不佞。敢以是附。
賜進士出身亞中大夫雲南右參政前奉敕提督兩省學政錢塘陳善撰。
七修续稿 明·郎瑛
●卷一·天地类○游阅古泉记少尝借人《癸辛杂识》、《齐东野语》二书,见其彼此出入,莫知孰先著也。第以《野语》大事多于《杂识》,而《杂识》卷帙又繁,因止录其《野语》。今见《杂识》,比旧四分之一,若似道丧师江上等事,皆缺之,且无刻板,懊恨未录。兹以原录《阅古泉》一记附入《七修》,他日得梓,使人知宋末元初,吾杭紫阳、重阳,皆韩胄之园;而胄之宅,正今太庙巷地;而韩之园宅,自南而北沿西绕地二庵观。今文内古迹,历历可考焉。文曰:丁亥九月,余偕钱菊泉至天圣观访褚伯秀,遂同道士王磐隐游宝莲山韩平原故园。山环皆秀古,绝类香林、冷泉等处;石多穿透,山斩绝,互相附丽,其石有如玉色者,闻匠者取为环珥之类;中有石,杳而深,泉涓涓自内流出。疑此即为阅古泉也。旁有开成元年六月南岳道士邢令开、钱塘令钱华题名,道士诸葛鉴元书,镌之石上。又南石壁上,镌佛像及大字《心经》,甚奇古,不知何时为火所毁,佛多残缺。又一洞甚奇,山顶一大石坠下,旁一石承之如然。又前一巨石,不通路,凿一门,门上横石梁。又有一枯池,石壁间皆细波纹,不知何年水直至此处,然则今之城市,皆当深在水底数十丈矣,深谷为陵,非寓言也。其余磴道、石池、亭馆遗迹,历历皆在,虽草木残毁殆尽,而山秀润可爱。大江横于前,正见潮上如练然,其下府视太庙及执政府在焉。山顶更觉奇峭,必有可喜可愕者,以足惫不往。且闻近多虎,往往白昼出没不常,遂不能尽讨此山之胜。故书之以谂好游者。
右记乃周密公谨所撰,周为宋末元人,阅古泉即今青衣泉也。记云丁亥,至元廿四年也;云下视太庙执政府,此宋官舍,见前祀典官署考。想初元元军既北,宋人官舍遗址尚在耳。
○山水名数《山海经》:禹曰:“天下名山五千三百七十,居地六万四千五十六里,出铜之山四百七十六,出铁之山三千六百九十。”与《管子》同。《管子·地数篇》:“地之东西二万八千里,南北二万六千里,其出水者八千里,受水者八千里。”予意移流开掘,古今应少更也,然而大略相去无何,非此则有望洋之叹矣。故于诸书拈出之。
○丹霄绛河天之色苍苍也,《翰林志》曰紫霄。唐有丹霄楼,何也?银汉天河,白色也,而曰绛河,何也?盖观天者以北极为标准,仰观而见者,皆在北极之南,故称之曰丹、曰紫、曰绛,借南之色以为喻耳。
○吴会吴会,《韵府》、《腾王阁序》皆指松江,《困学纪闻》指吴兴、会稽二郡,且有范石湖之辩为据,是也。
○星石气之母昔闻先辈云:金生水。五金岂能生水乎?盖金即天星,凡见天星即晴,不见天星即雨,是以星应金,金生水也。余独谓未尽。夫金生水者,金为气母,在天为星,在地为石;天垂象,地赋形,故石生云而星降雨;天地气交,星者气之精,石者气之形,精形合而水生焉。又按天文志,以星动摇而为风雨之候,石津润而为雨水之应,此非金生水,乃气化之义欤?五行以气为主,是以五行之序,以金为首也。
○诸井世有火山,出西南夷,《水经注》谓似火出地中有焰。近杨升庵载火井于《丹铅余论》,以其泉发油,之然,人家取为灯烛。正德间,方显于蜀之嘉定、犍为。予考嘉定之志,虽古有其名,不如是也;犍为则志所无。杨以乃积阳之气所产,然则火山亦积阳而发之为火矣。世有盐井,见于四川等地。近闻有墨井,出河南彰德府南郭村,井中产石墨,故名之。因思井乃人力成,古曰凿井是也,恐墨石不能生于井中。若《中山经》所载天井,如处州南明山山隙间,不施人力,形圆如井。莱州天井山亦然,如此则石墨可生于中。故朱子解井为穴进出水之处,孙子之兵法曰:“地陷曰天井。”是皆云天生之井也,惜未深究彰德者。○口鼻天食人以五气,五气由鼻入,鼻通天气也;地食人以五味,五味由口入,口通地气也。天阳有余,故鼻窍未尝闭;地阴不足,故口尝闭,必因言语饮食而后开也。反此者病也。
○谚言晴雨谚言“火日多雨”,盖纳音之数。以一火主五属水,木三,金四,自然声,是则纳音虽火日,其实得一数,则天一已生水。土日,其实得二数,则地二已生火。至水日,其实得五数,则天五已生土矣。故火日多雨,土日多晴,水日多阴也。是以水日必变,由其水日实得上数。又久晴久雨,遇戊己天干则变,亦此义也。
○穿井世俗以开井明目,塞井损目,累指其事而藉口于阴阳。予以泄地气,非所宜也。及读杜牧《塞废井》文,虽如予见,而损目之说,自唐为然。又观《神仙感遇传》,则亦神其事矣。因将《玉历通政》之法、《感遇传》之日辰,录之于稿,庶穿井者不至徒为惟信木士阳山、阴山之说。况二书人间所少,明目之事,或未有焉,省人力而获吉辰,未必无补于阴骘之一端。
《玉历》云:“凡欲穿井处,于夜气清朗时,置水数盆于其地,看何盆星光最大而明处,必有甘泉。”《感遇》云:子午之年五月,酉戌十一月,卯辰为吉;丑未之年六月戌亥,十二月辰巳;寅申之年七月亥子,正月己午;卯酉之年八月子丑,二月午未;辰戌之年九月未申,三月丑寅;己亥之年十月申酉,四月寅卯。取其方位年月日时,即各福地云。
○秦汉用夏正《史记·年表》:秦不置闰,而为后九月。盖以十月为正朔,故于当闰之岁,率归余于终,而为后九月耳。汉袭之不改,自高帝至文帝,皆书后九月,则是秦、汉皆以建亥之月为正朔,而自以建寅之月为正月也。若以建亥之月为正月,则前何为遽接后九月哉?况纪年皆自十月而起,而后渐次以至于正月,是十月非正月也明矣。但太初九年,始改岁自正月而起,而后正朔历数始合为一耳。又《月令章句》:孟春以立春为节,惊蛰为中。又自危十度至壁八度,谓之豕韦之次,立春、惊蛰居之。则是汉以前,皆以立春为正月节,惊蛰为中。然此已太早。若又以十月为正月,则时方孟冬,岂宜立春、惊蛰也哉?观此,则秦、汉用夏正而未尝改月无疑。商正、周正,皆与夏正同。周祭酒已详辨明,惜未及此。
○梧起历尝思荚生于尧庭,初一日生一叶,十五日满,而十六日则落一叶起矣,后月复生。梧桐一枝生十二叶,遇闰年则生十三叶。是天地生物,已先晓人历之所以起也。
○经纬星阳经阴纬,经之体纵,纬之体横。天度以二十八宿为经纵,五星之躔为纬横。纵静而有常,故曰经星;横动而出入,故曰纬星。
○昼夜百二十刻尝读韩昌黎《纪梦》诗曰:“百二十刻须臾间。”注引董彦远:“世间只百刻,百二者,以星纪言也。”朱文公以为未详。因忆三出林永叔之说《蠡海集》中赵督缘、王致道之论,三言虽殊而理则同。又同《管窥》外编而会萃之,细分十刻,并具其图,庶尤明白也。不知当时文公何思不至此耶?
夫天行一周,昼夜百刻,配以十二时,一时得八刻,总而计之,共九十六刻。所余四刻,每刻分为六十分,四刻则当二百四十分也;布之于十二时间,则一时得八刻二十分;将八刻截作初正各四刻,却将二十分零数分作初初、正初、微刻。初初刻者,十分也;正初刻者;十分也。既有初初刻、正初刻,非一时十刻乎?一时十刻,非百二十刻乎?今因微刻分数概于初正二字,故不知耳。其他或以子午二时各得十刻,或以子午卯酉各得九刻,或以夜子时得四刻者,皆非也。此则十二时分刻之数矣。又按汉哀帝时,常用夏贺良百二十刻之说,亦未见行。与董言星纪,亦恐非也。兹以一时分图于左。又尝见一书云:古无漏刻,昼有朝禺中晡夕,夜有甲乙丙丁戊,至梁武帝方置百刻。惜今忘之。
先初初刻(十分) 次初一刻(六十分)
初二刻(六十分) 初三刻(六十分)
初四刻(六十分) 正初刻(十分)
正一刻(六十分) 正二刻(六十分)
正三刻(六十分) 正四刻(六十分)
○吴王不知天文《天官书》:东宫苍龙,南宫朱鸟,西宫咸池,北宫玄武。曰龙、曰鸟、以形而言;曰苍、曰朱,以方位言也;咸池、玄武,单指方位之地而言。《困学纪闻》引吴氏:以咸池乃天潢南三星,名咸池鱼囿。然此岂总西方七宿哉?不知此咸池自是毕宿一星,非西方日落之咸池。又曰:何列参白虎于昴毕之后?尤为可笑。此不惟吴氏不知天文,王伯厚亦不知矣。
○天文难知司马公《通鉴》以魏为正统,本陈寿《三国志》也。朱子《纲目》以蜀为正统,本习凿齿《汉晋春秋》也。考之天文,荧感守心魏文殂,可以魏为正矣;他日月犯心昭烈殂,魏、吴无事,此又何以辩之?盖当时之月分与日辰不同故也,心固步天歌以谓应当今之帝,彼时三国同时,月日各有所指。昔北朝高允与崔浩论汉五星聚东井之事,则由术家之差,非三国各方隅,日月时辰有所指耳。此天度幽远难知,且不可轻泄也。
○北斗九星北斗九星,虽在紫微坦处,坦内数也。第一天枢,二天旋,三天机,四天权,五玉衡,六开阳,七瑶光,并辅弼二星,谓之九星。此《北斗经疏》与《灵台本》、《世行图》同。但图与台本无弼星,弼在垣门,又非也。《步天歌》与《星说》又并无之,未知何指?徐整《长历》云:北斗下有二阴星,或是。此必黑者未见也。又《春秋运斗》以摇光为招摇,非也。招摇自是氐宿一星,《楚辞补注》以招摇在七星外,是也。王伯厚不知天文,反以为误。可笑。王冰注《素问》:九星谓之天蓬、天内等九星。不知何来,尤可笑。识此俟博。
●卷二·国事类○庙祀夫子像汉以前,乐祖经师,习其道者,祀其人。东汉虽以圣师礼周公孔子,亦未有庙也。庙把自唐始,历代加称尊号而有像焉。嘉靖中,阁老张罗峰奏去其像,用木牌,止称曰:“先师。”
○张中张中,字景华,临川人,举进士不第,遇异人,每谈祸福多验,常戴铁冠,故人呼为铁冠道人。至正四年,遇太祖于宿州,时太祖避暑卧大槐树下,大吟曰:“天为罗帐地为毡,日月星辰伴我眠。夜来不敢长伸脚,恐踏山河地理穿。”道人听知,注目大骇,问其姓名,遂拜曰:“君大贵,他日验也。”太祖问其姓名,答曰:“他日谒金门。”今人间所传诗名铁冠者,此也。
○文官品级阶资本朝文官品级,虽具于官制,不能逐一会同,阶资则载于《梅山丛书》,人间所少,今会萃录出,以便检阅,乃一代之制也。凡九等焉,然品级则于各部属所正副大使副之类,及各寺院监之首领。凡不入流品,不在清要者,俱不书入,阶资则并因其先朝之官御,皆以书之,使读者知其源也。
正一品:太师,太傅,太保,宗人府宗人,左右宗正,左右宗人。
从一品:少师,少傅,少保,太子太师,太子太傅,太子太保。
正二品:太子少师,太子少傅,太子少保,六部尚书,都察院都御史,袭封衍圣公,真人。
从二品:左右布政。
正三品:太子宾客,六部侍郎,左右副都御史,通政使,大理寺卿,太常寺卿,詹事府詹事,应天顺天府尹,按察使。
从三品:光禄寺卿,太仆寺卿,行太仆寺卿,盐运使,布政司左右参政,苑马寺卿,宣慰使。
正四品:左右佥都御史,大理寺少卿,左右通政,太常寺少卿,少詹事,太仆寺少卿,行太仆寺少卿,鸿胪寺卿,应天顺天府丞,宣慰司同知,按察司副使,苑马寺少卿,各府知府。
从四品:国子临祭酒,布政司左右参议,盐运司同知,宣慰司副使,宣抚司宣抚。
正五品:翰林院学士,左右春坊大学士,尚宝寺卿,华盖、谨身、武英、文化四殿、文渊阁、东阁大学士,六部郎中,应天顺天府治中,钦天监、回回监监正,左右春坊左右庶子,通政司左右参议,光禄寺少卿,太医院使,大理寺左右寺丞,各府同知,王府左右长史,按察司佥事。
从五品:五军都督府经历,左右春坊左右谕德,六部员外郎,翰林院侍读学士侍讲学士,尚宝寺少卿,司经局洗马,各州知州,盐运司副使。
正六品:尚宝寺丞,六部主事,太常寺丞,钦天监、回回监监副,太仆寺丞,行太仆寺丞,京县知县,太医院判,兵马司指挥,翰林院侍读侍讲,国子监司业,中都国子监司业,大理寺左右寺正,左右春坊左右中允,都察院经历,各府通判,都司经历,断事,长官司长官,詹事府府丞。
从六品:大理寺左右寺副,左右春坊左右赞善,光禄寺署正丞,左右司直郎,翰林修撰,鸿胪寺左右寺丞,光禄寺寺丞,应天府推官,顺天府推官,盐运司判官,布正司经历,理问所理问,各州知州。
正七品:五军都督府都事,六科都给事中,监察御史,京县丞,太常寺博士,典簿,通政司经历,大理寺左右评事,都察院都事,翰林院编修,行人司正,按察司经历,都司都事,都司副断事,各府推官,各县知县。
从七品:中书舍人,六科左右给事中,行人司司副,太仆寺主簿,光禄寺主簿,应天顺天府经历,翰林院检讨,各州判官,盐运司经历,布政司都事,理问所副理问。
正八品:各衙门知事,国子监丞,通政司知事,京县主簿,太医院御医,行人司行人。
从八品:翰林院五经博士,各府经历,各县县丞,按察司知事,布政司照磨。正九品:各县主簿。
国朝文资四十六阶:第一阶特进光禄大夫上柱国,是正一品,加赠资,凡加赠资不实授,特进光禄大夫并汉官名,柱国楚官名,今并称之。第二阶特进光禄大夫,是正一品,升授资。第三阶特进荣禄大夫,是正一品,初授资,荣禄因元旧资衔。第四阶光禄大夫柱国,是从一品,加赠资。第五阶光禄大夫,是从一品,升授资。第六阶荣禄大夫,是从一品,初授资。第七阶资德大夫,正治上卿,是正二品,加赠资。第八阶资政大夫,是正二品,升授资。第九阶资善大夫,是正二品,初授资,资德、资政,资善三衔,并因元旧制,惟正治上卿为新设。第十阶正奉大夫,正治卿,是从二品,加赠资。十一阶通奉大夫,是从二品,升授资。十二阶中奉大夫,是从二品,初授资,正奉、通奉、中奉三衔,并因宋旧制,惟正治卿为新设。十三阶正议大夫,资治尹,是正三品,加赠资。十四阶通议大夫,是正三品,升授资。十五阶嘉议大夫,是正三品,初授资,正议、通议二衔,并因隋旧,嘉议则因元制,惟资治尹为新设。十六阶大中大夫,资治少尹,是从三品,加赠资。十七阶中大夫,是从三品,升授资。十八阶亚中大夫,是从三品,初授资,大中大夫资衔并因唐制,亚中大夫则因元旧资衔,惟资治少尹为新设。十九阶中议大夫,赞治尹,是正四品,加赠资。二十阶中宪大夫,是正四品,升授资。二十一阶中顺大夫,是正四品,初授资,中议、中宪、中顺资衔,并因元旧制,惟赞治尹为新设。二十二阶朝请大夫,赞治少尹,是从四品,加赠资。二十三阶朝议大夫,是从四品,升授资。二十四阶朝列大夫,是从四品,初授资,朝请、朝议资衔,并因隋旧,朝列则因元旧资衔,惟赞治少尹为新设。二十五阶奉政大夫,修正庶尹,是正五品,加赠资。二十六阶奉政大夫,是正五品,升授资。二十七阶奉议大夫,是正五品,初授资,奉政、奉议资衔,并因元旧制,惟修正庶尹为新设。二十八阶奉直大夫,协正庶尹,是从五品,加赠资。二十九阶奉直大夫,是从五品,升授资。三十阶奉训大夫,是从五品,初授资,奉直因宋旧资衔,奉训因元旧资衔,惟协正庶尹为新设。三十一阶承德郎,是正六品,升授资,因元旧制。三十二阶承直郎,是正六品,初授资,因宋旧衔。三十三阶儒林郎,是从六品,升授资,因唐旧衔。三十四阶承务郎,是从六品,初授资,因宋旧衔。三十五阶文林郎,是正七品,升授资,因唐旧衔。三十六阶承事郎,是正七品,初授资,因隋旧制。三十七征事郎,是正七品,初授资,因隋旧衔。三十七阶征仕郎,是从七品,升授资,改隋旧衔。三十七阶征仕郎,是从七品,升授资,改隋征事之衔作征仕郎也。三十八阶从仕郎,是从七品,初授资,亦改隋从事之衔为从仕也。三十九阶修职郎,是正八品,升授资。四十阶迪功郎,是正八品,初授资,并因宋旧衔。四十一阶修职佐郎,是从八品,升授资。四十二阶迪功佐郎,是从八品,初授资,并系新设。四十三阶登仕郎,是正九品,升授资。四十四阶将仕郎,是正九品,初授资,并因唐旧衔。四十五阶登仕佐郎,是从九品,升授资。四十六阶将仕佐郎,是从九品,初授资,并因元旧衔。
○元顺帝宋脉元顺帝为瀛国公之子,始据余应第十六飞龙之诗为证,袁忠彻之事实及何尚书等之跋语,资第明白;更见于《两山墨谈》,以见宋家仁厚之报也。予又以我太祖北伐,元之后妃大臣俱被俘戮,顺帝之子爱猷识理达腊独能逃去,又非天尚留宋一脉耶?
○吕珍绍兴,国初为张士诚命将吕珍所据。珍有古良将风,后为汤和围久,乏粮降。珍有《保越录》,闻越尚存,惜未见。
○浙省倭寇始末略嘉靖廿九年秋,福建林汝美、李七、许二,越狱下海,诱引日本倭奴与沿海无籍,结巢双屿,横行水上,行文于浙之宁、台,自称奥主,借银米于某地交割,否则引兵入界,官私尽空。时徽人王直、徐惟学,私通番舶,往来宁波有日矣。是年,浙省巡按杨公九泽,久知其事,因林文奏浙近海系边夷地方,请设重臣。上命都御史朱公纨开府于浙,因调福建都指挥卢镗,浙江都指挥梁凤等捣其巢穴,严禁下海。直不得私,遂入贼余党,招来九州之夷,联舟海上,潜以鄞人毛烈为子,仍栖海屿,叩关,取值。时广贼陈四盼亦累劫扰,官府莫治也,直乃用计擒杀请功,愿乞互市之法,官司不许。遂令夷贼突入定海夺船掳掠,移泊烈港。亡命之徒,从附日众,自是华夷成党,贼续而来,为患孔棘,寇温州,破黄岩,陷{郭}衢,东南大震。
于是朝设总督于浙,兼制闽直,调募各省村官狼土等兵,随地剿戮。贼则寇宁、绍、温、台、杭、嘉之地,以及苏、松、常、镇、通、泰,或数十、数百,大至数千,赤身跳哨,遍历川陆。少则官军捕追,延害千百余里而后灭焉,众则漫散一方,暮聚朝掠,大肆毒螫;亦或负险结巢,踅历月而远历年,时出掳掠。官军反致其挫衄,益以器械,是犹救焚以油也。故所至村市荡为邱墟。得志之贼,满载遁去,失队奔劳者,为我俘斩攻破追戮者,十亦二三焉。此则三十五年前事,而为首之贼,实多出于华人。
丁巳、戊午来,贼势虽尚强也,而我兵智谋勇略者,相继而出,故贼惟东掠西流,随地寇犯,慈溪、崇德,固尝为其破矣,然皆翼日遁去,惟恐王师之至也。由其先谕倭主,戒犯我土。继而或诱其降,或绐以毒,相机诡遇,陆续歼决。又或围迫故纵,舍舟济遁,则于海洋之要,驾大舟以冲之,举火器以击之,十必丧其六七矣。故元恶授首,事无总领,势遂败摧。已未、庚申来,毒远流于福建,至辛酉年而渐地安生矣。
呜呼!十年之间,总制者三人,王公抒不久升去,李公天宠不职被诛,独胡公宗宪随事应变,竟成功十有三焉。然而参将以下武职而战没者,百有七人。莅士文职,遇害乡官,生员义士,又四十二人,军民之死,军需之费,不可胜纪也。呜呼!中国全胜之时,倭夷无援之贼,一入吾土,支撑不暇也。盖缘太平日久,民不知兵,沿海备驰,兵粮两乏,是以豺狼众猛,猝然而至,则地方广远,告急者多而疲于奔调矣,帑庾空虚,设防都窘而难于办事矣。主兵不充,召募反强,则统御者难于行法矣。况贼众势强,沉船破釜,有必胜之志;我军脆懒,临阵畏缩,有必走之心。故指挥若陈善道,都指挥若周应祯、游击若宗礼,非不骁勇者,而援兵无人,惜徒死焉。文职若知县王、参政钱绊,非不效忠也,而勇弱不伦,亦徒毙焉。此非理势之必然,而中国所以不也哉。
呜呼!此虽人事之变,实乃天道使然。彰德知数吴伯通尝曰:“辛亥至庚申,浙江当大杀戮,过此尚有十年小寇。”视今果然也,少又闻谣曰:“东海小明王,温台作战场;虎头人受苦,结末在钱塘。”当时不知何指也,至是,王乃王直,虎头处字之首,浙惟处州召募者众,死者几万矣,王直戮于钱塘,事不彰彰矣乎!虽然,天示者自我民行,已往者将来之戒,今之谋国者,盍审其所务云。○杭苏粮轻之故尝见诸家纪吴越王横取厉民,降宋之日,赍图籍之臣,虑其赋重害民,虚言被风沉册于河。太宗令补阙王永往均吴越田地,永以钱民税亩每五斗为一斗上之,至今杭越粮税为轻。若吴郡粮赋,至重于天下。宣德间,得郡守况钟奏免九十余万名,今尚每亩科至四斗者也。闻太祖抄没沈万三秀,得其租薄,即照租以征粮之。故王永、况钟,可为苏杭万代之阴德者。
○南北二岳《周礼》:职方掌天下之图,以正南荆州,其镇曰衡山,今名南岳,即舜南巡至于南衡者是也。汉武元封五年,巡南郡霍山,礼天柱峰,遂以南衡远阻,此地亦名衡山,遂号为南岳。至隋,复祀于湖广之衡山,至今不改。《周礼》以正北并州,其镇曰恒山,今名北岳,即舜北巡至于恒山者是也。唐贞观间,真定曲阳县恒山忽尔飞石下县,朝廷以地亦名恒山,遂因建祠为北岳。五代瓜裂,宋地又不至于大同,因之以祀到今。弘治中,兵书马公文升,备奏唐、宋之故,今京师在北,南行以祀恒山为非礼,当复于浑源之恒。事下礼部,礼书倪公岳原祷曲阳而生者,因执志必可信,而神已飞于曲阳。遂寝。《南园漫录》辨其既可飞去,亦可飞归。予则以为当时据《舜典》,且证南衡之事以折之,倪亦难于措辞矣。盖神无往而不在,天子命某山之为岳,则某山之神是矣。昨读兵侍徐养斋札记,又云已复。惜予草茅,未知果然否。
○周城隍先母尝云:吾外祖少时,亲见城隍生日时,有黄冠为神附体,言于众曰:“予非旧神,予本省宪使周新也,诞乃五月十七日,上帝以予刚直,复命司杭,之土时另塑其象,迁旧神于钱塘保安里。”至今名为小城隍庙,故以五月供献于神。按周广东南海人,永乐中为御史,巡按京师、福建,升云南、浙江按察使,处分大务,奏对详审,廉明刚直,锄强伸枉,常理冤魂无主数事,在内名为“冷面寒铁”,在外称为“神明”。后为权奸指挥纪纲之谤,上怒其言峻直,被害。予意刚直为神固然矣,未必其为吾杭上神,恐流言之诬周公也。昨见彭参政所作公传,末云:“上尝见衣红者立日中,问为谁?应曰:臣周新。上帝以臣刚直,命为城隍云。”然后知外祖之言不诬,作传者不知为杭之司命。因识之以传于人耳。
○国家银米数尝观王阁老《震译长语》:记正德以前天下所征各项银两,每年共计二百四十三万两,而京师各省所用之数,共二百万两有余,似尚多矣。又记正德以来各王府官诸文武官生吏等银米数千万石,而天下所入之粮止二千六百六十八万石。夫出止言数千万石,似一时难于打算。观总曰出多入少,故王府边军等俱缺粮饷,其乏可知矣。
乃见嘉靖初霍兀崖奏疏云:洪武至今,自周王一府论之,禄米增数十倍,子孙日益繁矣。天下文武官逐代增之,较洪武间增十万余员矣。地不改辟,而米入有定数,此供亿所以日乏。
右二公忧国,一纪于书,一见于疏。计今视昔,六十年余,朝廷土木之兴几次矣,南北夷虏之扰几年矣,王府之增军需之费,又不知几何矣?事变日出,虽有如二公之心者,而亦难于为谋矣。是以借官俸,鬻见爵,纳粟放度之无数,税门算商之悖出,不知民日困而国益穷矣。意天下有可兴革者,惟在上者善处不私耳。如银矿可开,海鱼可取,西北荒地可垦,皆自然之财之类是也。如南都金箔日出八十两,浙江西湖日用数十金,皆可省之。变通之,尚有可更革而未知难言者,当国者宜致思焉。
○国家戌元《南园漫录》与《近峰闻略》,记国朝戌元之事,无一字不同,以刊书则《近峰》在后,人则同时也。二人非窃取者,末句似文理少碍。予今补二公前之所缺,后之未知,并易其末句也。
国朝洪武四年开科,乃辛亥也,今诸书以为庚戌,恐当时求才之急,二年连开科。今惟辛亥名录存耳,故或系安大全,或系吴伯宗,又有系金铸者,至十五年壬戌张显宗,然四人官职未闻,必所终亦不大显。甲戌张信侍读,丙戌林环,戊戌李琪,庚戌林震,皆终撰修。壬戌刘俨,终礼侍。甲戌孙贤,终太常卿兼侍读。庚戌钱福,壬戌康海,皆终修撰。近甲戌唐皋,丙戌龚用卿,俱终修撰。戊戌茅瓒,终吏侍。庚戌唐汝楫,终侍讲。壬戌徐时行。凡戌魁无一人至台辅,岂非其数耶?然罗公道高一世,名闻四海,亦理不能以胜数耳。
○本朝火德旺本朝之旺,不知五行何属。意太祖生时,邻家见火,浴时红罗浮来。国初多红巾贼,塔忽变红,民谣“朱衣人作主人公”,国姓又朱,恐火德也。昨观《双槐岁抄》亦然。
○双槐岁抄《双槐岁抄》一书,南海黄知县某作也,于本朝之事,最多且详,修史者当取焉。如孝宗之母纪后死事,曹吉祥反事,朵颜二卫地事,河套墩台蒙古瓦剌元帝之后,己巳御虏诸将之功,次京军边军马政之始末,可谓最悉。而琐碎者亦不能枚数。
●卷三·义理类○近诗作挽诗盛于唐,非无交而涕也。寿诗盛于宋,渐施于官府,亦无未同而言者。近时二作不论识不识,转相征求,动成卷帙,可耻也。空同、大复集中少之,此过人矣。送行,古所尚也,今不出于亲友相知之情,惟官府焉,势利也。噫!诗之道到此蔑矣。
○理论术之精者必杀身,天道不容也;利之多者害必随,人怨所致也。位极则危,功高不赏,损益之道也。惟谦约为可免耳。有利无害,求之愈得,其惟学乎?然必至于贫,为仁不富矣。
○中国中国所以为中国者,以天文四七分野,俱在华夏,故曰中天。八荒旷邈,星象亦难于占视,虽与之同覆,不可纪也,岂特山川草木人物之异哉。
○遇不遇扬雄与郑子真、严君平,同时相处,惟雄知二子之贤,而不能随以隐,致有投阁、《美新》之丑。二程与康节最相知也,不能传邵先天之学,此非既遇而不遇耶?惟孔子圣不自圣,特问礼于老子,老子得圣言而名益传,可谓相遇之美也。庄生与孟氏同时,庄之轻禄言玄,是深明老子者也,惜孟子不得与之言。而庄仅成其己学之偏,孟子天生豪杰,故能私淑子思而传道统。荀子见道之言亦常有之,惜又不遇孟子为依归,故失之性恶而流弊,致有李斯之害也。是皆当遇而不遇,惜哉!
○荆川四得唐荆川顺之尝言:“予时文得之薛方山,古文得之王遵岩,经义得之季彭山,道义得之罗念庵。”此亦无常师之意欤?名日起而业日大,有由然也。今之士有寸长,悻悻自得;入仕途擅作威福,不知道也。耻哉!
○诗言数目予尝意诗惟四言、五言、至七言而止者,亦天地自然之理。盖人受天之理以为性,声音发天地之灵气,天有四时、五行、七政,故音有四声、五音、至七音而止,是先天而弗违天也。昨承宗师冯少洲赐《汉魏诗纪》,其序得我心之同,又能推广诗人高下之故,因录置稿。
序曰:“予闻诗有中声,汉、魏得数,三四言短,六七言长,磅礴清浊,气运自然,人力弗与焉。是故删以前惟四,汉、魏人五之,唐人变而七之。何言乎声起于四,喉舌之低昂开阖,先天而天弗违也。五音天地之中数,故五为中声;人情极于七,故言有七。何言乎声始人气之呼吸,四则优游约矣,象太古之音也。五斯和,和斯有节,历七言焉,呼吸斯竭,不可复加矣。是故之变声也,诗自沈约为律法,绳局趣,而灵品谢色,其气象风韵自落汉、魏人后。孔子曰:‘兴于诗’,故高子固也。子贡悟也,鲁之《纟》要思也。鲜斯三者,诗不足以言兴,而况合契于鬼神乎。天之生材也不齐,故为诗之体裁亦各不齐,是故五材犹五味也,合而和者圣也,合而阙一者贤也,其分多者俊杰也,其得一者才也。故其发而为声诗,能使人甘听忘倦,如饮醇酒,一唱而三叹,能使人酸心出涕,使人长相思,使人起舞,使人泠然敛鲜正色而坐。其味不同,然又有淡如勺水,玄如太羹,如苦根涩节,使人吞之不得下咽,皆才之美使然不齐也。大匠过必物色之,采为明堂太庙金声玉振之府,不遐遗,此系古人幸遇与不幸遇,皆天也。集今裒然多矣,茫茫乎回瞰千古,伙伙英贤,不啻太空一B67耳。”
○七数天之所以为天,不过二气五行,化生万物,名曰七政。人之所以为生,亦不过阴阳五常之气,行于六脉见之,名曰七情。天之道惟七,而气至六日有余(气盈朔虚推算时刻),则为一候,故天道七日来复。人身之气,惟七六日而行十二经络(一日行两经)有余。故人之疾,至七日而轻重判焉。
○善恶不嫌同科杨素以武功显而多文藻,见诗词于《文苑英华》。张飞以勇烈名而善文字,见《刁斗铭》于涪陵州。此特一身之艺并人而善者也。甚于蚩尤之制五兵,李斯之为篆书,鲧之为城,桀之为瓦,始皇之于长城,隋炀之于漕河。又人虽不善,而事乃万世之利,尤为大异者也。此善恶不嫌同科。
○食物四要虽曰为饮食之人则人贱之,然食亦人生大计,况年老者尤宜所谨。尝见一书云:食烂则易于咀嚼,热则不失香味。予欲益其洁则动其食兴,少则不致厌饫,斯尽矣。
○武穆不能恢复秦桧再造南宋先正邱文庄公尝云:秦桧再造南宋,岳飞不能恢复,元不当与正统,许衡不当仕元。时以为确论也。予尝闻之,惜未亲得其所以。意元乃北虏,而不当仕与正统明矣。岳之不能成功者,果权臣在内,则昔人云:“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况郾城之抵黄龙,地不远矣,恢复而请罪,未晚矣。以钱谷兵甲之无所出欤?则因粮于敌,古人所常;解民倒悬,犹大旱之望雨矣。岳故忍而不处,弃功亏于一篑耶?非也。岳乃忠孝纯臣,观其甘死而信何铸之欺,肯一事之妄为耶?邱盖原其情而论其时,知其必难矣,非以少岳也。以桧再造南宋,此则计孝宗之时,算其犒军之费,止得十有三番,故难恢复。予又掘得铜牌,计寸阔一而长二,文乃临安府行用淮三百文,省此必南渡国穷,救补通变之物,交会钞引之类。夫以孝宗之时,尚财用之不足,高宗草创,固可知矣。使急于用兵,徒促沦亡。故南渡以来,虽多良将,帝常为贼驱,和议之后,敌缓民养,国方有久立之规。是桧之心虽私,而和之事则当,岂非鬼神阴有以成宋家之天下耶?邱盖原其事而究其理,非以右桧也。
○产物各异天地至大,风土各异。故产物亦不同,不可以未见者即为异。王维雪中芭蕉,人遂以为失寒暑。近知广东一种美人蕉,雪中开花。又如林逋杭人,不知鹧鸪不木栖,作诗曰:“云中叫钩”,此可有乎?
○近日军古之置军也防患,今之置军也为患。何也?太平无事,民出谷以养军,官有产以助军,是欲藉其有警以守,盗发以讨,所以卫民也。卫民,卫国也。今海贼为害有年矣,未闻军有一方之守,一阵之敌焉。守敌者非召募之土著百姓,则调选别省兵勇。故见戮于贼也,非地方男妇良民,乃远近召募之众。是徒有养军之害,而无卫民之实,国非亦为其损哉?
或曰:“子不知国之有禁乎?军死百一之报,尚不可焉,不得已而姑息乃至于此。”应者曰:“此因主将不恤军士,立法之过也。今亦奏准不行矣,况军乃当死之徒,既宥获生,又得其养,役亦不职焉。是罪之乃所以恩之,人人轻于犯法矣。然卒律以法,又恐人情变也。为今之计,大阅军兵,使较射扑:军胜于募,则以募银之半加于军;募胜于军,则扣军粮之半以益募。如此则军兵各为利而精矣。有急,以练精者上阵以杀贼,余当减之也。庶民不费于召募之资,国不至于倍常之费,虽为民而实为国矣。
○鹊鹭虎猫鹊至七夕而颈毛脱,鹭遇白露必离巢,虎啖人,于前半月则起于上身,下半月则起于下身,与猫咬鼠同也。人身之虫,初旬头向上,而中与未旬,头俱下游也。皆载于书而试之人矣,而其所以然之理难知。
○耳角鼻《易林》曰:“牛龙耳聩。”《谰言》曰:“牛不耳听,听以角。《尔雅翼》曰:“龙之耳似牛。”意此必亦角之谓欤?故龙类牛,头似而窍亦同,其性顺健者,分阴阳。若虎猫尤切肖焉,故虎猫食人鼠过者,耳必缺如锯;猫鼻四时湿冷,惟夏至一时乃温;虎鼻常热,惟冬至一时乃冷。此由禀性阴阳之至,而天地阴阳之极,则相变然耳。
○字书经文《玉篇》出而《说文》废也,楷草兴而篆隶弃也,时文崇而圣经不明矣。世变江河日趋其下,人惟乐于便利,惮于求理义耳。
○缪谥缪字有四音:穆音则为谥,妙音则为姓,绸缪则为事情也,纰缪则为背戾。绸缪、比缪、姓,人知而用之;穆音为谥,汉以上人识之,故关公谥缪。今人只知为背戾之义,以谥之不当也,殊不思秦缪、鲁缪,《礼记大传》序以昭缪皆是也。宋以缪丑谥秦桧,故晋欲谥何曾,武帝不从,肯以缪谥关乎?观张飞谥桓可知矣。
○贫贫者士之常,孔、孟不必论矣,而庄周、颜真卿皆常乞米矣,使周不立言,真卿无大节,则何异于常士?故曰:“贫莫贫于未闻道,贱莫贱于不知耻。”以贫贱而骄人,无道德而轻富贵,妄人也。
○交与君子交,不存形迹可也;与小人交,不存形亦可乎?然而事变交际,安得日与君子处哉?但当先知其为何如人耳,苟不先知,未尝不为小人损也。朋友之交,可忽也哉!
○人形相家以人如某物之形为贵,如班超虎头燕颔,何尚之真猿之类。又有以贵显者为物之精,如杜预蛇精,郭璞鼍精之类。予以万物惟人最贵,反欲肖一物以为贵乎?由古今术士见显者似某物,遂借古人证之,以成富贵之名,笔之于书,即成故典。若夫物之精而为人,云其贵者,庶几有理。盖物既成精,得天地之气已久,必能投胎夺舍而为人,非聪明特达者乎?故皮日休《相解》,同予意而言殊;朱新仲论人形,同予言而意殊。在圣人无此论也。
○三书之得本朝哈密叛事,《双溪杂记》所载张掖郡条,可谓始末是非最悉矣。至言土地规模,来历反叛之由,又当并《双槐岁抄》看也。麓川之夷事,则当观《南园漫录》最详而实,盖作录者乃本地张尚书志淳,故事事俱有年月日,修国史者考诸。
○人各有长尝论道学之士,不克建功;功业之士,不能文章。善矣欧阳公曰:“刘柳无称于事业,姚宋不见于文章。”各有所专也。故唐虞之世,名臣各任一职;圣人之门,高弟各专一科。人非尧舜,安能每事尽善,惟圣人兼之。
○势利成祖皇帝命楼琏草靖难之诏,适方孝孺受刑之时,唯唯承旨,归而愤叹自缢。宋林希草东坡谪辞,成而掷笔叹曰:“坏了平生名节。”夫楼非不知靖难之诏不当草,畏死甚而势迫以受也;林非不知东坡之辞不可草,利心急而计迁宰辅也。然卒死而名节坏焉,岂非势利成其过哉?况于区区之士也哉!
●卷四·辩证类○东坡赤壁考东坡游赤壁者三,今人知其二者,由其有二赋也。余尝读其《跋龙井题名记》云:“予谪黄州,参寥使人示以题名,时去中秋十日,秋涛方涨水面十里,月出房、心间,风露浩然,所居去江无十步,独与儿子迈棹小舟至赤壁,望武昌山谷,乔木苍然,云涛际天,因录以寄。元丰三年八月记。”今古文《赤壁赋》注,谓指赤壁者三,非此之谓乎?据二赋在六年,此则第一游也。且二赋情景,不过衍此数语,略少增其事耳。若前赋佳固佳矣,入曹操事,恐亦未稳。晃补之因其“而今安在”之言,遂误指赤壁为破曹之地,后人因之纷纷并辩赤壁之有五,尤可笑也。殊不思周瑜破曹者,在今武昌之嘉鱼,自有壁上周瑜破曹处数字。东城之游,自在黄州,《一统志》下已明白注之矣。且其文曰:“去江无十步,望武昌山谷”,又曰:“西望夏口”,可知矣,况武昌正当黄州东南。今以前人之言为主,不深思而细考,错也。
○孟氏生年月日子《史记》不书孟子生卒,而孟谱云:生于周定王三十七年四月初二日,即当今之二月二也;卒于赧王二十六年正月十五,即今之十一月十五,寿八十四。又云:孟仲子名Э,乃子也。四十五代孙名宁,尝见一书于峄山道人,曰:《公孙子》内有《仲子问》一篇,乃知仲子实孟子之子,尝从学于公孙丑,惜忘其书名也。
○书名沿作梁武帝撰《金海》,王应麟撰《玉海》,萧子范撰《千字文》,隋潘徽作《万字文》,古有《百家姓》,今朝有《千家姓》,比效而续之之篇尚众也。王充有《刺孟》,宋刘章作《刺刺孟》,柳子厚有《非国语》,刘章作《非非国语》,此皆反而正之之意,实难也。况王乃辞胜理者,因孟而矫之时则可耳;柳以正理而矫淫诬之辞,刘何能胜之耶?惜未见其书。先正邵二泉有《日格子》,予尝为《格格子》十数条,乃邵公一时未到之意,亦死中求活,可轻议耶?
○春王正月予少疑春秋春王正月,意其夏正之建寅也。何称乎王?如周正之子也;何谓以春?言仲尼修经,百世大典。故为牾难明之言,以起后人之疑耶?因质之吾师许竹崖,竹崖成论二篇。上篇断之为夏,其书王于正月之上,乃仲尼特笔其义,则公羊氏所谓大一统,初非遵周王建子之月之谓也。盖以周夏建朔不同,而其四时亦岂可易哉?但朝觐会同,颁朔告祠之类,以其正朔行之耳。纪月之数,必以寅首也,否则子丑寅为春时,则天气何温?土膏何动乎?下篇以《春秋》一书之事,反覆辩证,及引《汲冢周书》、《吕氏月令》,皆用夏正。而蔡沉又云:汉仍秦正,亦书六年冬十月,则正朔改而月数不改之说。唐武用周正,改十一月为正月,十二月为腊月,夏正月为一月,亦不能以子月起数,以易四时。可谓痛快之甚,惜书为火焚,予老病又不能细考以著,聊纪于此。“天地类”中尝一言秦汉用夏正矣,今复赘以春王正月之义焉。
○六更鼓旧闻宫漏有六更鼓,不知何代,而《归田诗话》载:汪水云叙亡宋事,有“乱点传筹杀六更”之句。《豹隐纪谈》载杨诚斋诗曰:“天上归来已六更”,固知宋事,不知何有“六更”也。后见《覃精隽》云:宋内五鼓绝,梆鼓遍作,谓之“虾蟆更”。其时禁门开而百官入,所谓六更也。如方外之“攒点”,即今之“发擂”耳。
○半夜钟“夜半钟声到客船”,唐张继之诗,《学林新编》作温庭筠,非也。欧阳文忠以诗则佳,而无夜半钟声之理。《王直方诗话》以金轮寺僧谦咏月而得“清光何处无”句,喜极而夜半撞钟。予意谦得句而撞钟,乃各时之事,张岂无据而云,即以僧谦之事以辏耶?况寒山与金轮自非一地,真可谓痴人前不得说梦矣。及见《中吴纪闻》辩夜半之钟实有,第惟姑苏承天寺为然。予复意其龚固苏人,而寒山原非承天,似亦未得其旨。又读《墨客挥犀》云:“古有分夜钟,盖半夜打也。”至读《南史·邵仲孚传》:“每读书,以中宵钟声为限。”则思唐时半夜亦沿流古人分夜之打,故于邺有“远钟来夜半”,皇甫冉有“夜半隔山钟”,非后世晓暮比也。龚时承天寺尚尔也。
○夜行舡夜行舡,今因皮日休有“扌审酒三瓶寄夜航”,遂不察其理,称为夜航船也。若是,则“舡”字重矣,止为“行”有杭音之故,况《说文》曰:“航,方舟也。”皮诗乃寄昨夜之舡耳,岂寄夜行舡耶?《辍耕录》亦讹书之。
○斗百草风俗斗百草之戏,独盛于吴,故《荆楚记》有端午四民斗百草之言,未知其始也。昨读刘禹锡诗曰:“若共吴王斗百草,不如应是欠西施。”则知起于吴王与西施也。
○重字双名凡重字,下者可作二画,始于石鼓文,内重字皆二画也。人名单用而不加姓于上者,始于二世诏内丞相斯、御史德也。今二画苟简作为二点,虽可笑,尚可掩也。近时名士双名者,而单写下之一字,不知是名耶,非耶?殊不思二世诏内李斯则言斯矣,而冯去疾又何云臣去疾耶?历代双名,古人皆然。今学古者则是草率死法而无学识,真可笑也。又如凤凰、廊庙、鹦鹉三联字下,皆可省书;史中用“元”、“二”者,谓元年二年;宗室中用“间”、“平”二字,乃东平、河间二王封国,皆可省者。古有之也,推之皆一理。
○三邵平邵平有三:东陵侯其一也;《项羽传》中邵平,广陵人,二矣;齐悼惠王传齐相邵平,不知何处人,为魏勃所绐至自杀。意非东陵,盖东陵尝为萧何画策,术必高矣;淮阴尚在何术中,何重东陵,勃岂能绐平耶?且时亦不同,必又一人也。
○亡命为僧尝见野史云:骆宾王为僧于杭之灵隐,以其有宋之问之诗,而之问又识也。黄巢为僧,以其有“铁衣着尽着僧衣”之诗,张全义识之也,《癸辛杂志》载,即四明山雪窦禅师是也。徐敬业为僧于衡山,《野客丛书》载其更名住括者是也。北朝姚泓,《丛书》又载其为南岳僧,年九十,自言其名。蜀贼李顺,已正典刑,《辛志》亦云。景中,广州巡检陈文土捕得真李顺,乃僧也。意皆素养貌相似者,急则诡充其名,一旦临危,得之者只欲立功,不辨真伪,不知真者早具文牒,一时毁形,去之远而未可识也。
○关汉寿《桑榆漫志》:关侯听天师召,使受戒护法,乃陈妖僧智觊、宋佞臣王钦若附会私言。至于降神助兵诸怪诞事,又为腐儒收册,疑为传疑。予以既为神将,听法使矣,解州显异,有录据矣。诸所怪诞或黠鬼假焉,亦难必其无也。但传公谥壮缪,乃为不学者所疑,当读为穆,如秦缪、鲁缪是也。予已辨于缪字下。谥法:“壮”为克乱不遂,“穆”为执义布德,此非神之行乎?玉皇显圣,罗贯中欲伸公冤,即援作普净之事,复辏合《传灯录》中六祖以公为伽蓝之说,故僧家即妄以公与颜良为普安侍者。殊不知普净,公之乡人,曾相遇以礼;而普安元僧,江西人(见《佛祖通载》),隔绝甚远,何相干涉?是因伽蓝为监从之神,普安因人姓之同,遂认为监坛门神侍者之流也。此特亵公之甚。
○黄乌银《猗觉寮》云:汉《食货志》金三品,黄金为上,白金为中,赤金为下。孟康注曰:白金,银也;赤金,铜也。故今天下以白金为银。其后又云:造银锡白金。夫既造银,又造白金,疑非银也,恐金之白色者。殊不知孟康自是,而朱新仲不知银锡合造而为白金之故。予已明前“事物类”矣,但《本草》有黄银、乌银,黄以为瑞物,乌以为养生者造器以煮药,俱曰辟邪之物。意其黄即金也,乌或近时药烧之物欤?然皆无辟邪之说,疑荒唐也。后读唐史,太宗尝以黄银带赐玄龄,又自云:“世传黄银鬼神畏之。”读孟郊集,有《赠炭价重双乌银》诗,则知唐时实有之物。后读《演繁露》,方知黄银乃赤铜,其贵比银,特色黄耳。隋时有而流至唐初。鬼神畏者,即古云鬼神畏铜之故。乌银,予恐即今之倭银,盖色如铅之故。然亦恐蹈朱新仲之误,书以俟博。
○送穷《四时宝鉴》曰:高阳氏之子好衣敝食糜,时号贫子,正月晦日死巷。世作糜粥破衣,是日祝于巷,曰除贫。故退之《送穷文》曰:“正月乙丑晦”,姚合诗曰:“万户千门看,无人不送穷。”若寒食竞渡之事,止此日耳。《猗觉寮》记以唐人正月下旬送穷,则又少讹矣。
○非大圣人言《先圣大训》一书四册,杨慈湖辑大圣人之言而成者也。予尝承方伯胡公松命,注明出处,讹者证之。时见有非圣人之言,杨亦收入,奈胡公去速,匆匆忘以请教,今聊记忆数条,存之于稿,俟可问之于人也。
“毁乡校”章乃子产与鬲明之言,又杂《左传》,孔子止一言之断耳。“郑伐陈子产献捷于晋”章,亦唯孔断数言而已。“晋平公问祁奚羊舌大夫”一章,五人之行,全无孔子之言。“陈恒弑其君简公”一段,虽有夫子以吾从大夫之后,然皆左氏辞也。不知何以收之。
○榫氽尝闻吴人刘大参,素号博学,有听工问榫卯字,公随口以木卯为榫答之。坐客以指画几曰:“柳子也”,哄然一笑。吾杭先辈夏大卿,僚友问以氽字,公戏以水傍加去字是也。其友认以为真,后思其欺己也,遽曰:“少年见有《大乘》妙氽《莲花经》。”亦同哄然。至今传为笑柄。今按《海篇》直音“榫”字下注:剡本入窍曰榫。甚为明白。而《字林撮要》又曰:人在水上为氽,人在水下为溺。似皆有证也。然予考之《说文》、《韵会》等书,俱无二字,恐乃有音无文者也。虽有证,或亦俗书耳。
○鹤食物《谰言编》以鹤之食物从顶咽下。恐未然也。今人又以鹤食蛇,以足踏蛇七寸,待其尾绕鹤腿,然后嘴铲断蛇,段段食之。予尝亲见鹤初见蛇,口急衔尾跌于地者数十次,待其将死,啄而吞之,鹤颈比素大一倍矣,遂曲头于翅而睡,少焉如旧矣。不知《谰言》何所见闻,今人之言,又如此之巧。
○西台御史唐谓御史在长安者为西台,以别分东都者,见《剧谈录》。宋都汴,汴谓洛阳为西京,亦号西台也。本朝置都察院于西北方,以其肃杀也,亦可云西台。是三朝名同而实异。
○礻龠祭《礼记·王制》、《祭统》皆曰:“春祭为礻龠。”《诗》亦曰:“礻龠祠尝。”独郑康成谓:礻龠乃夏祭之名。《说文》亦曰夏祭,《尔雅》则曰春祠、夏礻龠、秋尝、冬。朱子亦然。予每每以经何与诸公不合。昨读《困学纪闻》,王公但为著其不同,亦未分别明白。予考《通志》:礻龠为虞、夏祭名。故《韵会》亦曰:夏、商礼也。周始谓之祠、礻龠、尝、。郑、许二公自谓夏代之夏,而郭、朱二公止释周之夏祭,各有所指,俱未错也。后世不能深考。又据朱注,则以郑、许之训为春夏之夏,似与礼经不同也。且礻龠祭,颜师古注:“瀹煮新菜以祭。”王辅嗣曰:“论以沼礻龠之毛,蘩之菜,可羞于鬼神。”皆言祭之薄也,故《易》曰:“不如西邻之礻龠祭。”今以薄祭为夏,而尝新谷曰秋,则似背于字义。盖夏乃万物盛长之时,岂宜其薄哉?故《韵会》曰:“春物未成,其祭尚薄。”《说文》曰:“尝者,味之也。”《左传》曰:“始杀而尝。”皆指尝牲之义,非新谷也。宜谓四时礻龠、祠、、尝为长。
○盂兰盆七月十五盂兰盆之说,诸皆主佛经目连救母,于是日以百味著盆中供佛,然不知何谓盂兰盆也。及读《释氏要览》云:盂兰犹华言解倒悬。似有救母之说矣。而“盆”字又无着落,问之博识,不知也。后见《老学庵笔记》,父老云:故都于中元具素馔享先,织竹为盆盂状,贮纸钱于中,承之以竹;迨焚,倒以视方隅,而占冬之寒暖,谓之盂兰盆。乃知风俗祀先,全元佛氏之意。因而考《梦华录》亦云:以竹斫成三脚,上织灯窝,谓之盂兰盆。又卖素食擦米饭享先,以告报秋成,但多卖目连经,搬其杂剧数言。反覆思之,盂兰盆实起于风俗,而目连救母之事偶符是日。且佛氏盂兰盆三字之音又与之同,遂讹而为盂兰盆也。或当是竽蓝盆三字,亦未可知。但佛教与祀先之事日崇,而风俗之事日远且微也,故不复知前起义。并《笔记》、《梦华录》抄过亦错。但于三字难通,因得其说,赘之于稿。
○长夜饮史云纣踞妲己为长夜之饮;又信陵君与客长夜之饮,每有妇女,终为酒病卒。据此,则是兼色欲而达旦之意。陆放翁谓非达旦,引薛许《昌宫词》云:“画烛烧阑晓复迷,殿帷深密下银泥。开门欲作侵晨散,已是明朝日向西。”此恐如古人十日饮也,非长夜正义。
○衣钵“衣钵”二字,始自佛氏五祖传心印于卢行者。谓之“传衣钵”。五代和凝应举,自以榜首期待,后乃第五(他书云十三,非)。及知选举,见范质之文,尤为惊赏,即以第五处之,语范曰:“欲君传老夫衣钵尔。”后范历官皆与和同。因而场屋间谓之“传衣钵”。时有诗曰:“从此庙堂添故事,登庸衣钵亦相传。”及后冯当世知贡举,特擢彭器资为首,而彭官后不如冯。有诗云:“当时已自传衣钵,羞愧犹为食肉僧。”乃为科第云然。今人动以衣钵传言,错矣。
○连山归藏易元儒胡庭芳作《易启蒙翼传》上中下外四篇,有功于易道大矣。至辨《连山》、《归藏》为伪书,证几千言也。予以《连山》不见于汉志,唐志方有之;《归藏》不见于汉志,晋中经、隋志方有之,其伪可知矣。至于言之不经,又何足辨哉。○王陈论史之错先辈王梦麟、陈水南,皆问学有识之士,然于《晋史》一事,皆疑而不决,可谓明于大而暗于小也。符坚入寇,时号百万,朝野震惊。谢玄都督前锋,遣张玄问计于谢安。安都无所答,乃命驾出游,遂与玄围棋赌墅。王谓围棋之玄上,当加之姓以为别,不然,则是玄者为张耶?抑为谢也?陈又谓赌墅之下,记者更云:常时玄(案:当为“安”)棋品劣,是日玄惧,遂为敌手。推此则可决围棋之为幼度。及引幼度传,吴兴太守张玄之亦以才学显,与玄同年,时人称为南北二玄。然则所谓张玄者,岂即玄之耶?抑别一人也?又《东莱详节》序:“安御坚,夷然无惧色,命驾出游,与玄围棋赌墅,至夜乃还。既而兄子玄等破坚,驿书至,看竟,便摄置床上。”此节前言与玄围棋,后言兄子玄等破坚,则围棋之玄,果为张为谢,几于难别。倘前之玄果幼度,则兄子字不宜后出也,宜略更剔。嗟乎!推移先后,引证愈疑,不知簪横于前,迷而不见,何其暗耶!
夫幼度既遣张玄,则幼度在于军矣;安无所答而即命驾游,张必随安而俟其答也;遂与玄围棋,非张而谁?观“遂”字是可知矣,何必加之姓耶?史自明而王不明,反曰“不知玄为张耶?抑为谢也?”已可哂矣。陈因王疑而曰:“赌墅之下,记者当更云云”数十言,则是水南亦不知幼度不在安所,又不以张玄亦可与安对弈,观其侄既可与叔弈,盘游赌墅,张玄不可与安弈耶?复杂张玄之之事,意恐弈乃玄之也。真可谓纷纷籍籍,疑缪愈远,载鬼一车也。夫立传则可入他事以明本传之人,今因玄之一字,引之以证安,不亦又可笑哉?至于详节之言,亦自明白,所谓兄子之字既后出矣,初复有谢遣张玄之问计矣,又何必论其张为谢,略宜更剔耶?此惟以幼度能弈,而他人不能,必欲纽之于幼度,又不大可笑哉!○皴予尝不知画家何谓皴法,问之,但曰:树石要皴耳。而皴之字义漠然。因求之《说文》:“皴,细起皮也。”方悟树石所以有皴耳。昨读陆放翁《笔记》,以皴不知何物,且引杨朴之诗;“数个胡皴彻骨干,一壶村酒胶牙酸。”又《南楚新闻》:“一膻根数十皴,盘中犹自有红鳞。”则曰想多饼饵之属。殊不知胡皴乃牛颔下之垂皮,对之酸酒,杨言其味之恶也。膻根,羊肉也,又起其细皮对之鲤,新闻言其味之美也。呜呼!放翁一代诗豪,不知字义。故古云:问学要知六书。信哉!
○仙俱尸解尝以仙无飞升不死之理,特好异者与其徒往往指其名以欺世,血肉之躯,安能常存哉?但谷神不死,隐显任意,久亦散去也,如吕岩在宋、唐时最盛,元衰,今无矣。昨闻姚御史一元葬陈抟之事,明白可证。抟,亳州真源人也,幼尝有青衣老妪来乳之。成道后,隐于华山玉泉院,后又命弟子贾德升凿石室于张超谷,既成而大笑,左手支颐而死,时元二年七月二十九日也。今嘉靖三十二年,姚巡按山西,同副使张瀚,参政苏志皋谒岳庙,至希夷峡,有陈之石像焉,道士言其前后之事,复出髅骨观之。明日,姚行文于苏,命葬髅骨,是夜苏梦希夷曰:“葬我于戴岳履河之处。”后得地,果然也,梦中所见,俨如石像。呜呼!抟诚仙矣,死有时矣,或者以其假托以去,则骨何自而来耶?即骨复假焉以觅利,又何形之于梦耶?梦何又与石像之相似耶?此尸解明矣。
○岭梅旧人咏岭梅“南枝向暖北枝寒”之句,以梅比拟文文山兄弟,当也。今人即以大概梅花分南北而为冷暖,错矣。盖大庾岭上梅花,南枝落,北枝方开。盖由南入粤北,近江也。
○南园得失张尚书《南园漫录》,于国事最直,字义得理,纪本省事甚悉,但有重出之言。如刘主事解礼经,辨子纠非弟,永昌非金齿,方逊志非过忠言,若异而义则一也。或久而忘之耶?
○拥剑鱼鬣为剑,以其刺人也,盖鱼游则树鬣,故何逊诗曰:“跃鱼如拥剑”,孟浩然诗曰:“游鱼拥剑来”,《吴都赋》云:“乌贼拥剑”,明矣。《西溪丛语》以蟹之恃螯为拥剑,反以何、孟二诗为误,殊不知蟹有一种自名拥剑。今感其名而又驾之于螯也。
○蓬莱仙弈图冷谦,字启敬,号龙阳子,钱塘人也,善音律术数之学。世有蓬莱仙奕图,谓冷至正六年端阳作,送张三丰者。三丰,仙人。永乐二年,转送淇国邱国公福,并跋启敬来历。今遗落吴下一家。往往见诸名人集中载事题诗,独都南濠文跋具载跋语,略言二人始末末真,亦不知此图为伪也。尝闻太祖命真人张宇初访求三年,成祖又命尚书胡公氵荧天下物色,皆不获见。尝思淇国乃成祖心腹功臣,三丰至而敢匿不言者耶?且跋中止言冷字而无名,谓冷武陵人,而不知本钱塘,能言元时之事详,而不知为本朝协律郎,知远而不知近,有是理耶?跋云:“观李思训画,遂得其法,勾出神品。”以丹青鸣于时,何刘伯温之诗与他书皆不言之,而独言善音律术数耶?就使三丰真得冷画,元末已死复生,孑身远游矣,岂复带画,永乐时送人耶?且跋曰:“冷在至正间,已百数岁。”若在洪武,必百数十岁矣,如此老尚为人臣耶?就使为之,可谓奇矣,如太公、伏生,人必言之,何不见于书耶?此必忄佥人假冷之名、张之跋、淇国之所遗,见其难得之物,货人重价。一时名人不察而纪其异,为之题咏也。予惜未见,特辨之,并考二人。张名君实,字全一,辽东义州人,别号玄玄,又号保和容忍三丰子,时人又称张刺遢。天顺三年,又来谒帝。予见其像,须鬓竖上,一髻背垂,面紫大腹而携笠者,上为锡诰之文,封为“通微显化大真人”。冷善鼓琴,居杭之吴山,锻泥为钉,以供衣食,中年卖药金陵。洪武元年与王伟、詹同等较正郊庙乐章,后有画鹤、盗金之事,遂隐不见。
○不知人名史中言其数而无名,言其事而无名者,如高阳才子八人,名苍舒、贵岂攵、ρ、大临、降、庭坚、仲容、叔达。壶关三老,名令狐茂、言霍氏之祸者周生、迎佛骨之僧名大达。诗僧皎名画、五代赞宁,高姓也。
○谚多古书谚有出处,予并原文载之前稿,已数十事矣。今读《困学纪闻》,又知其所记百二十事,重于吾者止三焉,则知世间何莫而非古人之所道欤?
○苏李诗古诗十九首之下,即以苏、李接之,其亦五言始于二氏之说耶。夫十九首,诸家各指作者不同,蔡宽夫因而辨之。予意既名古诗,又何必拟章摘事,断为何人。昭明概以古名编之,当矣。但苏、李之作,诸家去取命篇,亦各不同,此则当与辨之。何也?盖二氏之作,有在汉、在虏不同。因皆陷虏,虏中诸篇,世多传诵,后或集中有别意者,即讹之于虏不可知,诸家遂多以自相别为题。其讹一也。自晋初挚虞《文章流别志》中有李陵众作,非尽陵制之言,而昭明《文选》因之,并苏作止合取其七篇。自后唐宋诸人,遂以后人所拟,多不见录,世久不传,集亦并亡。其讹二也。后或杂见于他书,取其半,取三之一者焉,又或一章录半,两章合一,彼此牾,传之到今,其讹三也。不知二集之目,班固《艺文志》已载,而《通志》亦有《骑都尉李陵集》二卷,非止相别,非拟可知矣。子美有云:“李陵,苏武是吾师。”东坡《跋黄子思诗》云:“苏、李之天成,二公尊之至矣。”夫岂无见哉?因挚虞一言,而后人不传,不亦谬哉!予因之反覆玩味,得之杨升庵一篇,得之《私臆》一篇,旧凡十六首,今共得为一十八首。但据今日诸家以为二氏自相别者,然亦不知当时何旨,今但各以次第编之。每章之下,略为辨证注解,笔之稿而庶常接目,可质诸人云。
骨肉缘枝叶,结交亦相因;四海皆兄弟,谁为行路人?况我连枝树,与子同一身;昔为鸳与鸯,今为参与辰。昔为常相近,邈若胡与秦;惟念当离别,思情日以新。鹿鸣思野草,可以喻嘉宾;我有一尊酒,欲以赠远人;愿子留斟酌,叙此平生亲。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欢娱在今夕,燕婉及良时。征夫怀往路,起视夜何其;参辰皆已没,去去从此辞。行役在战场,相见未有期;握手一长叹,泪为生别滋。努力爱春花,莫忘安乐时。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烛烛晨明月,馥馥秋兰芳;芬馨长夜发,随风闻我堂。征夫怀路远,游子恋故乡;寒冬十二月,晨起践严霜。俯观江汉流,仰视浮云翔;良友远别离,各在天一方。山海隔中州,相去悠且长;嘉会再难遇,欢乐殊未央。
右诗三章,子卿出使时别亲友之作。第一为昆弟,第二为妻,第三为友,诸家以别友为少卿,此或不独李也,若为送友尤当,惜无原集可考。或疑其不当自称“良友”,自期其难再遇也,予见阴铿《送别始兴王》诗云:“良守送承明,枉道暂逢迎。”古人自任,不似今也,此或可耳。旧以《黄鹄》一章杂之于此,观其句意,俱在虏中者。可乎?予故出之于左云。
寂寂君子坐,奕奕合众芳;温馨何穆穆,因风动馨香。清言振东序,良时著西庠;乃命丝竹音,列席无高倡。悲意何慷慨,清歌正激扬;长哀发华屋,四坐莫不伤。
红尘蔽天地,白日何冥冥;微阴盛杀气,凄风从此兴。招摇西北指,天汉东南倾;嗟尔穷庐子,独行如履冰;短褐中无绪,带断续以绳。泻水置瓶中,焉辩淄与渑;巢父不洗耳,后世有何称。
携手上河梁,游子暮何之;徘徊蹊路侧,恨恨不能辞。行人难久留,各言长相思;安知非日月,弦望自有时;努力崇明德,皓首以为期。
良时不再至,离别在须臾;屏营衢路侧,执手野蜘蹰。仰视浮云驰,奄忽互相逾;风波一失所,各在天一隅。长当从此别,且复立斯须;欲因晨风发,送子以残躯。
右诗四章,李陵在汉送别子卿之作。苏盖天汉元年以中郎将出使,先时与李同为侍中,最密。明年,李为骑都尉伐胡,降。故始章言其在汉之事,次状其虏地之苦,譬喻及同行者,末句规祝之也。三章即事言情,并及于己,正朋友相规相勉之道也。四章直言其行意矣。四首似在两时之作,前二篇或于宴会之时,后二篇临行之际,此不可知矣。东序、西庠,正在长安;蔽天冥冥,乃虏之地;招摇,主胡之星;穷当作穹,游帐也;红尘白日二句,旧见于《古文苑》,注言下缺。今杨升庵总得于修《文殿御览》,载之《丹铅录》中,似亦予得“寂寂”章也。夫“寂寂”章之词之韵,诸家作为别子卿第二首“烁烁”章之结,然岂独非其韵哉,接过极无下落矣。但《丹铅录》中“穷”字亦讹,又止言李诗而无题意。今次之而为送苏之二章,正与苏别李之“寒冬”、“严霜”同意,读者自知也。盖由诸家不明在汉在虏,概以二氏相别为题,乖戾如此。又疑“盈”乃惠帝之讳,犯之恐后人拟者,此又不知古人临文不讳之义也。李周翰以为凡赠出使,不当言其失所,并长别之言,曾原取之,非也。吁!是以疑其拟而取之者少也,夫止得数篇,又复去之可乎?况此亦古人箴规之道,非言其死也,观下文“各在天一隅”,前章“皓首以为期”可知也。长别者,特言其行意,观下文“立斯须”可知也,皆不可以辞害意。林实夫以“良时”章为答黄鹄者,刘履以为得矣,不知答黄鹄虽是长别,又当在极后,读者反复玩之自知。
烁烁三星列,拳拳月初生;寒凉应节至,蟋蟀夜悲鸣。晨风动乔木,枝叶日夜零;游子暮思归,塞耳不能听。远望正萧条,百里无人声;豺狼鸣后园,虎豹步前庭。远处天一隅,苦困独零丁;亲人随风散,历历如流星。三苹离不结,思心独屏营;愿得萱草枝,以解饥渴情。
晨风鸣共林,熠耀东南飞;愿言所相思,日暮不垂帷。明月照高楼,想见余光辉;玄鸟夜过逃避庭,仿佛能复飞;褰裳路踟蹰,彷徨不能归。浮云日千里,安知我心悲;思得琼树枝,以解长渴饥。
右诗二章,李在匈奴初遇子卿之作。始赋其时而言虏地之苦,以感动武心,末句乃言自己思亲之情也;次即托物此事,直言己欲归来而未能,又以琼树喻得武而足欢。陵固来说武降,知武之心,特先概叙其好,即史之置酒设乐与武欢也。此二章观其结句,自是一义,若间“寂寂”一章,不惟非韵,与事自不妥帖。童童孤生柳,寄根河水泥;连翩游客子,千冬服凉衣。去家千里余,一身常渴饥;寒夜立清庭,仰瞻天汉湄。寒风吹我骨,严霜切我肌;忧心常惨戚,晨风为我悲。瑶光游何速,行愿芰荷迟;仰视云间星,忽若割长帷;低头还自怜,盛年行已衰;依依恋明世,怆怆难久怀。
右诗苏在匈奴初与李遇之作,始因其言而就明己志。芰荷,中国物也,终乃愿之而不得归。若割长帷,但恐年衰而此心徒久怀也,此则言和而缓,志坚而决也。
嘉会再难遇,三载为千秋;临河濯长缨,念子怅悠悠。远望悲风至,对酒不能酬;行人怀往路,何以慰我愁;独有盈觞酒,与子结绸缪。
钟子歌南音,仲尼叹归与;戎马悲边鸣,游子恋故庐。阳鸟归飞云,蛟龙乐潜居;人生一世间,贵与愿同俱。身无四凶罪,何为天一隅;与其若筋力,必欲荣薄躯;不如及清时,策名于天衢。凤凰鸣高冈,有翼不好飞;安知凤凰德,贵其来见稀。
右诗二章,李见苏心不从,始言久而得见,今则恐难再会也。“濯长缨”、“结绸缪”,愿同仕而相好;次则兴起古人,即事物以喻彼此,直言人生不过欲遂所愿,即史李云“人生朝露,何苦如此”;而苏云勿复再言之时作也,李盖以己不归者,由其反逆所愿而止之也。
樽酒送征人,蜘蹰在亲宴;日暮浮云滋,握手泪如霰。悠悠清川水,嘉鲂得所荐;而我在万里,结发不相见;袖中有短书,愿寄双飞燕。
有鸟西南飞,<光>々似苍鹰;朝发天北隅,暮闻日南陵。欲寄一言辞,托之笺彩缯;因风附轻翼,以遗心蕴蒸;鸟辞路悠长,羽翼不能胜;意欲从鸟逝,驽马不可乘。
陟彼南山隅,送子淇水阳;尔行西南游,我独东北翔。辕马顾悲鸣,五步一彷徨;双凫相背飞,相远日已长。远望云中路,相见来圭璋;万里遥相思,何益心独伤;随时爱景耀,愿言莫相忘。
右诗三首,李因苏回而赠别者也。俱状其苏归己在,别情之难,为每章末句。始言其不得见妻与亲友,继言难追其同行,终勉其爱时以莫忘也。汉魏诗以首章题为从军,与诸家不同,惜不知来历。
黄鹄一远别,千里顾徘徊;胡马失其群,思心常依依。何况双飞龙,羽翼临当乖;幸有弦歌曲,可以喻中怀。请为游子吟,泠泠一何悲;丝竹厉清声(声,五臣作“音”),慷慨有余哀。长歌正激烈,中心怆以摧;欲展清商曲,念子未得(得,五臣作“能”)归。俯仰内伤心,泪下不可挥;愿为双黄鹄,送子俱远飞。
右诗苏因李少卿送别而答之者。托物比兴,自喻以双龙也。句意全在虏时。诸家收为继别妻与弟后,似非其时也。予故易之于此。末二句,刘克庄曰:“固知陵无还理,尚欲援之以归汉,忠厚之至也。”
径万里兮度沙幕,为君将兮奋匈奴,路穷绝兮矢刃摧,士众灭兮名已ㄨ,老母已死,虽欲报恩将安归?
右诗苏子卿临行时,李起舞而作者。史谓“泣下数行,与武”者是也。双凫俱北飞,一凫独南翔:子当留斯馆,我当归故乡。一别如秦胡,会见何讵央;怆怆切中怀,不觉泪沾裳。愿子长努力,言笑莫相忘。
古诗苏复留别李者。因李舞歌之情,知决难行,遂亦述其相别痛情,勉其莫忘为永诀也。
●卷五·诗文类○广陵散《晋书》载:嵇康尝游会稽,宿华阳亭,引琴而弹。忽客至,自称古人,与谈音律,辞致清辨,索琴而弹曰:“此《广陵散》也。”声调绝伦,遂授于康,誓不传人,不言姓而去。及康将刑东市,顾日影曰:“昔袁孝尼尝从吾学《广陵散》,吾每靳,而今绝矣。”海内至今,莫不痛惜。又《琴书》曰:嵇康《广陵散》本四十一拍,不传于世。惟便康之甥衰孝尼能琴,每从康学而不与,后康静夜鼓之,孝尼窃从外听。至乱声,小有间息。康疑有人,推琴出户,果见孝尼。止得三十三拍。后孝尼会止息之意,续成八拍,共四十一拍。序引在而世亦罕闻焉。予少曾学琴,亦闻其无传也。嘉靖己巳,宿尚书顾东桥书室,见有《神奇秘谱》三卷,乃明瞿仙所纂,首列《广陵散》,共该四十四拍。序其原出隋宫,传唐、宋之御府者,共有六段,段各有题并谱。余曲六十有一,若世所传《颜回双清》之类绝少也。惜谱多难抄,今止录其《广陵》一曲,词名则具,而音谱亦略之也。曲名《广陵散》者,因时晋乘魏际,王陵、毋邱俭、文钦、诸葛诞,继为扬州都督,咸有兴复之谋,俱为司马所杀。扬地名广陵,散言魏散亡自广陵始也。止息名篇者,由音哀伤痛息,客称古人者,乃伶伦也。皆他书所考云耳。开指一段,小序三段,俱名止息。
大序五段(井里、申诚、顺物、因时、干时)。
正声十八段(取韩、呼幽、亡身、作气、含志、沉思、返魂、犭旬物、冲冠、长虹、寒风、发怒、烈妇、收人、扬名、含光、沉名、投剑)。
乱声十段(峻迹、守质、归政、仇毕、终思、同志、用事、辞卿、气衔、微行)。
后序八段(会止息意、意绝、悲志、叹息、长吁、伤感、恨愤、亡计)。○谜序文余旧得一败帙,鼠蠹之余,零落太尽,唯序可读,乃谜社之书,名曰《千文虎》。今年七十有七,又得不全《谜社便览》一册,谜家姓氏、书名、字母、门类、所宜不宜之格,诸凡备矣。亦录其序文,继之前序。盖前序搜猎当家故事,可谓博也;后序推解隐语之义,可谓精也;不重复而各得其善焉,足以备一家之典。故收之于稿,庶谜社君子,因得以求访焉耳。然前文失收曼倩之《蚊谜》,后书失收《玉连环》之名。
《千文虎序》:夫谜者,隐语也,盖拟诗义而为之。周道衰微,礼义废驰,故各国之诗人歌谣各国之风。上以风化下,下以风刺上,不欲明言而托于物。主文谲谏,言之者无罪,闻之者足以为诫。如《关雎》正后妃之德,《桃夭》以喻夫妇,《》以喻兄弟,皆以意逆之,隐语因兹而发其端。自后汉蔡中郎邕尝夜过曹娥庙,以手扪邯郸淳之碑,遂成八字,镌之于碑阴云:“黄绢幼妇,外孙齑臼。”后杨修解之曰:“两字包一字,绝妙好辞。”此谜之始也。后魏孝文帝会郡王饮酣,观ㄌ妓以呈其艺,出数语命辩之,曰:“三山横,两人从,妓女白日行青空,屠儿斫肉与秤同,有人辩得赏金钟。”彭城王勰曰:“乃一习字也。”宋陶使于南唐,因书十二字于官舍壁间曰:“西川狗,百姓眼,马包儿,御厨饭。”宋齐邱解之,十二字包四字云:“独眠孤馆。”至宋延间,东坡、山谷、秦少游,王安石辅以隐字唱和者甚众,刊集四册曰《文戏集》,行于世。金章宗好谜,选蜀人杨圃祥为魁,有《百斛珠》刊行。元至正间,浙省掾朱士凯编集万类,分为十二门。何以为类?引《孟子》曰:“麒麟之于走兽,凤凰之于飞鸟,泰山之于丘垤,河海之于行潦类也。”摘选天文、地理、人物、花木等门,四般一同者,故为之类也,号曰“揆叙万类”。四明张小山、太原乔吉、古氵尔钟继先、钱塘王日华、徐景祥,荦荦诸公,分类品题,作诗包类,凡若十卷,名曰“包罗天地”。惜乎兵燹之余,板集皆已沦没,无一字可存。予友贺从善者,世居钱塘,幼好读书,医药以自给,亦能隐语,凡有诗谜若干篇。后习者家之,翌日踵门,袖出一集,面书“自知风月”,乃问予曰:“此四字云何?”予解之曰:“自知风月者,即独脚虎儿也。”曰:“何以颜兹名?”予曰:“尝闻先辈云,更作三句以成诗,惜乎独有一句更难于谜,故号曰‘独脚虎。’”从善曰:“请鉴之。”予视之,乃《千字文》也。以七字包四字,予曰:不亦难乎?何则,千文缺一句则不可,若鱼鳞之状,中间难包之字多矣。观其用心之处,抽黄对白,谐声假意,辘轳拆白,街谈市语,千奇百怪,应带款曲,灿然靡所不备。予谓从善曰:“胡不锓梓印行,以补将来之学者,得不泯绝此家之风味也。”从善曰:“恐儒者之所薄。”予曰:“薄此者,腐儒也。东坡之才,博学宏词,无所不览,尚留心于此,何况于后人乎?虽曰得罪于圣门,亦不害于大义。啖蛤蜊自与知味者道,抑亦可以发一时之怀抱尔。”从善曰:“诺!”于是书此以识之。《续编谜社便览序》:谜者何,隐语也。隐微之语乎?曰:“否。”隐僻之语乎?曰:“非也。”何以谓之隐语?曰:“所包者厂,所藏者深,惟其广而无穷,是以深而难知也。”其无穷非隐微,而难知非隐僻乎?曰:“不然,隐微者,圣贤性理之奥;隐僻者,后汉谶纬之书。皆非此之谓也。”然则吾儒亦有隐语乎?曰:“石鼎联句者轩辕弥明,序参同契者邹,是韩昌黎、朱晦庵隐其名于谜也。”曷为广而无穷,深而难知也?曰:“茧丝牛毛,充栋汗牛,字书之繁也;道听涂说,井蛙瓮鸡,学识之拘也。字义何如汉文之习,而高爽之屐也;才识何如杨修之敏,而曹操之迟也。”其曰谜社,何也?“如里社之社,众之会;莲社之社,禅之机也。”谜有社而欲求其穷所难穷,知所难知,可乎?曰:“可。”曰:何由而可也?曰:“其详载于便览,知事者观之,劳心苦思,自有以充其才;引伸触类,自有以迟其义也。”然则便览作于何人?曰:“前人作者,多有遗集。续此编者,江右梧月居士;而序之者,则雷封卫阳子也。”
○鬼神诚格嘉靖壬寅七月,医侄庆家,偶尔西檐火起,随扑灭之。明日移东或南,续发者五日。人以为五通神之为也,予祭即息。至庚申年,杭城大旱,河井俱竭,家人往汲数里。因祭井,而明日得清泉焉。诚能动神,果然也。并文纪异,示我后人。
《祭五通文》:自某甲子至今某日,火凡七发,毁瓦燎檐,邻里惊忧,人皆曰五通神之为也。予以神乃五行正气,以生为心,岂有悖常害民,反神之所为耶?或者邪魅狂鬼,假神之名,是神之耻,神当为民诛逐之可也。人又曰:“鬼神无栖,狂背求祀。”予今申祭于神,择日庙祀,神亦体民之心,从正而息邪可也。否则忠言不省,必将告之城隍,奏之上帝,罪必有归,亦岂神之利也哉?惟神鉴之,尚飨!
《祭井文》:父斯井,百四十年,神乃司之,有冽其泉,载汲载饮,施及邻焉。今胡告涸,无本称源,敬陈薄奠,再浚再搴,希神普化,上出清涟,混混不竭,显神之权。既全泉名,亦表予虔,神惠永赖,传之简编。
○诗句用古予尝次顾尚书自寿之诗数首,内一律颈联有“酒尊花圃闲留客,清簟疏帘看弈棋”。后会顾曰:“诗惟偷意,可偷句耶?”因指簟帘之句,予方觉之,对以一时忘其为杜也。过日思东城《赏花》诗曰:“仙花不用剪刀裁,国色朝酣卯酒来。太守问花花不语,为谁零落为谁开?”乃用《南部新书》内严惮诗:“春光冉冉归何处,更向花前把一杯。尽日问花花不语,为谁零落为谁开?”岂东坡故用此二句耶?固终不佳,偶尔亦不为大失。
○瀑布诗予尝咏瀑布,有“青天有日雪常落,白昼无云雨自飞”之句。客过而诮曰:“此又一徐凝也。”余因续为一绝:“界破青山原好句,裁成体用任人讥。”盖以徐诗固似粗直,不至如或人所讥也。客又曰:“瀑布固然,以徐诗而为诗意,特不犯预先偷句之诮哉?”予曰:“昔东坡送人守嘉州诗:‘峨嵋山月半轮秋,影入平羌江水流。谪仙此语谁解道,请君见月时登楼。’然却全用李诗二句,足成其意,特非其偷哉?况后二句亦觉粗直,东坡亦安得有唐人之蕴藉耶?特一时取巧,自成一体,不害其为诗也。”
○宋宫观潮图诗尝于先辈叶南屏家,见元人《题宋宫观潮图》诗,皆雄富雅健,感慨悲壮,因假回录之。
杨维桢诗云:“八月十八睡龙死,海龟夜食罗刹水;须臾海劈龛赭门,地卷银龙薄于纸。艮山移来天子宫,宫前一箭随西风;劫灰欲冼蛇鬼穴,婆留朽钱犹争雄。望海楼头夸景好,断鳌已走银角岛;天吴一夜海水移,马蹀沙田食沙草;崖山楼船归不归,七岁呱呱啼轵道。”练川严恭出《宋宫观潮图》索余诗为首唱,且曰:“得奇语,始可抗浙江之奇观。”继遣金露浇渴颖饮酣,为之吐锦橐句。时至正廿年秋八月初,杨维桢在玄白亭,试奎章龙香实剂。书奉凤朱者,王需珑也。
○又 张仁近神酋怒决沧溟水,浪沸波腾亘天起;巨灵擘山山为开,玉龙卷雪从东来。腥风撼地坤舆剖,长江万鼓雷霆吼;雄威欲吞吴越军,强弩三千皆缩手。金堤既成事已非,钱塘江上开皇畿;雕阑玉槛照东海,贪看秋潮忘黍离。中原不复民易主,百万貔貅宿沙渚;倚楼望潮潮不来,六帝同归一邱土。人间废兴何代无,谁能耽乐思艰虞;良工不解写无逸,丹青却作观潮图。
○又 张宪磁州夜走泥马驹,卧牛城中生绿芜;炎精炯炯照吴会,大筑钱塘作汴都。玉殿珠楼连翠阁,七宝帘栊敞云幕;生移艮岳过江南,不数东京旧欢乐。茂树盘盘迷绿云,龙飞凤舞峰峦奔;玉床下压大江小,海水正入东华门。木屡花开秋可数,ヨヨ灵鳌振天鼓;海开一线截江来,雪壁银城尽飞舞。吴商楚贾千万艘,黄龙战船头尾高;岂无海道走中土,长驱逐北乘风涛,烟霞苍苍绕城郭,屋瓦鱼鳞互参错;百万骄民事醉醺,坐使中原压羊酪。因循六帝不复分,西风八月凭江楼,赞宫人饮白骨恨,洪波不冼青衣羞。邦基削尽师臣逐,轵道人稀子婴哭;绣胸文颈踏浪儿,反首谁能报君辱。庙子沙头卓大旗,天吴缩颈不敢驰;行人指塔话杨琏,三十六宫秋草腓。
至正二十一年秋八月既望,自姑苏来云间,寓延庆方丈,云谷讲师出《宋宫观潮图》征诗。尝记父老言,宋亡时,丞相伯颜驻师沙上,潮不至者三日。又记:庚午岁正月十四晓,有雷自北高峰飞至故宫塔顶,火不灭者二日。抚卷忆旧,不觉概然,为赋七言长诗一解,适宋仲温至,遂命书之。
○又 杨基君不见十五湖上月,十八江上潮,君王连日醉,伐鼓更吹箫。箫声忽如天上落,大内临江起飞阁,绣户朱楹十二阑,嫔娥岁岁观潮乐。潮水信可定,日夕来朝宗,人心独不如,而不思两宫。两宫未雪耻,屡下班师旨,白马素车神,何不令天吴,磔食大奸髓;奸髓不可食,国耻不可涤。嗟尔江上潮,虽雄亦可益;潮无益于人,看潮徒损神。横将铁骑来,三日飞埃尘,历数固有归,尔潮胡不仁,致令鸾凤雏,戚戚悲残春。春光浩无主,花落随暮雨,回首几秋风,旌旗又如许。又如行,君勿悲,古来在德不在险,一杯之潮安足奇。
右四诗无大高下,可谓敌,四集或有或无,闻其卷今亦亡之矣,又安能永传其诗哉?感慨之间,录入《七修》。维桢字廉夫,号铁崖;张宪号玉笥,字思廉,皆会稽人;仲温名克,长洲人,凤翔同知;杨基字孟载,号眉庵,吴人,仁近疑为崆峒生也。
○四言咏物四言古诗与咏物之体,其义相似。诗家第一难者古诗,模拟太深,未免蹈袭风雅;多涉理趣,又似铭赞。如咏物太着题,则粘皮带骨而卑陋;稍出格,则捕风捉影而空疏。较之歌行,相去远矣。
○铁氏二女诗铁铉,湖南邓州色目人也,革除间参政,因忤成祖被诛。二女金儿、玉儿,发教坊司,女誓不受辱,而色长陈仪特护持之。仁宗即位,命官至教坊查审放出,皆令适人,因而各上诗一律谢恩。长诗曰:“教访脂粉冼铅华,一片坚心对落花;旧曲听来犹有恨,故园归去已无家。云鬟半绾临妆镜,雨泪空流湿绛纱;今日相逢白司马,樽前重与诉琵琶。”其妹诗曰:“骨肉伤残旧业荒,一身何忍去归娼;涕垂玉箸辞官舍,步蹴金莲入教坊。览镜自怜倾国色,向人羞学倚门妆;春来雨露宽如海,嫁得陶郎胜阮郎。”或云少女原许阮主事,后朝命配陶某,故云。○吊颜诗沛县知县颜伯玮,庐陵人也,太宗靖难师过沛,颜死节焉。太师杨士奇过沛,悼诗曰:“平生金石见临危,就义从容子亦随;千载山河遗县在,一门忠孝史官知。故乡住近文丞相,先德传从鲁太师;欲酹荒坟何处是?离离芳草泪空垂。”学士刘球和云:“父子捐生总蹈危,精魂常与日光随。县南荒垅遗民识,地下丹心故老知。双节名家先世德,四忠同郡后贤师;古今载笔皆公道,共使清名百代垂。”予另有《萃忠录》一帙,铁、颜之事备焉,今见二诗,并记于稿。○马践犬《芥隐笔记》:欧阳与同院学士出游,遇马践犬,死于道。公试书其事,同院曰:“有犬卧于通衢,逸马蹄而杀之。”公曰:“使子修史,万卷未已也。莫若‘逸马杀犬于道’。”《扪虱诗话》又载此事,为穆修云:“马逸,有黄犬遇蹄而毙。”张景云:“有犬死奔马之下”。沈存中云:“奔马践死一犬。”以为浑成过穆、张也。予以二书所纪,必一事也,乃因前人之议,而后人复拟以较胜耳。文意固似欧阳者,然据其时,则穆在先矣。《芥隐》之言,恐亦帘视壁听者耶,亦未为古。五十年前,予同编修金美之、知县顾润夫、员外王荫伯共论此事,予戏曰:“‘马逸践犬死’,可矣。何数贤之议如是哉?”金戏予曰:“可惜当时无汝。”予徐曰:“欧、穆何可当也,但以一言论之耳。”顾曰:“然。”今偶见二书不同,思三君俱卒,识之。
○碧诗吾友丰考功坊《纳凉碧》诗曰:“鉴湖洲上晚凉归,散发披襟送落晖;鸣雨乍收微雨续,黑云轻载白云飞。水风度筱偏流座,山月穿松故拂衣;倏忽阴晴堪一笑,年来世事已忘机。”此诗流丽畅逸,而第七句关锁处,即景生情,警拔深契云卿家法。好事者以为雨时可有日耶?此于无过中寻过矣。予尝以杜诗“桃花细逐杨花落,黄鸟时兼白鸟飞”,亦可以议论也。盖桃花落于二月,柳絮落于四月,鹭鸶高飞,鸥鸟掠水,黄鹂则穿林度木而已,安得有同飞之理耶?此特举目前一时之事,不可拘于常理。
○雁燕四律谢宗可有《白雁》诗,而顾文煜亦有之;衰景文有《白燕》诗,而瞿宗吉亦有之;脍炙人口,惟谢、袁之作也。予尝并得而读之,恐亦无相上下,咏物极致,真可谓一律也。今人止知谢、袁,故并录以供具眼。
谢曰:“翅老西风绝点瑕,秋江难认宿芦花;云边字缺银钩断,月下筝开玉柱斜。影乱飞鸥回远浦,阵迷宿鹭落平沙;声声唤起苏郎恨,为带胡霜染鬓华。”顾曰:“万里西风吹羽仪,独传霜翰向南飞;芦花映月迷清影,江水涵秋点素辉。锦瑟夜调冰作柱,玉关晓度雪沾衣;天涯兄弟离群久,皓首江湖犹未归。”袁曰:“故国飘零事已非,旧时王谢见应稀;月明汉水初无影,雪满梁园尚未归。柳絮画檐香入梦,梨花深院冷侵衣;赵家姊妹应相忌,莫向朝阳殿里飞。”翟曰:“脱却乌衣绝点瑕,银屏珠箔旧生涯;玉京老去妆初改,王谢归来鬓已华。避雨有时粘柳絮,梦云何处认梨花;飞琼不向瑶台去,却入录常百姓家。”四公:顾字光远,姑苏人,终郎中;袁,云间人,终侍御;瞿名佑,钱塘人,终教授;皆国初名儒。惟谢,元人。
○神童对尝闻何仲默入场时最少,其兄背以进之,御史见而口语一对曰:“弟骑兄作马”,遂应曰:“子证父攘羊”。又阁老袁元峰,十岁时,县审里役于清道观,随父至观,不畏而立于人前,知县见其如成人,唤问何人家儿也,其父忙应之,知县曰:“曾习对乎?”曰:“方学之。”时有双鹤飞鸣,知县遂曰:“三清殿上飞双鹤”,袁应声曰:“五色云中驾六龙”。县主惊喜,与果而退。少间,学谕抬酒来饮,县道其事,而谕曰:“恐正读此诗,而即换其车字也。”众曰:“亦难,亦难。”因复召见,语之曰:“投子四方开六面”,袁即曰:“丈夫一德贯三才”。众遂惊愕。此真可谓神童也。
○恰字恰字有三义;适然貌,用心也,又莺声。杜诗皆具之,如“野航恰受两三人”,当训适然。“恰有三百青铜钱”,用心之义也。“自在娇莺恰恰啼”,则声矣。《猗觉寮》不察此意,反引《广韵》云:“恰恰用心,啼非止声也。”岂非不知字义而误以一偏言之耶?
○唐宋用字之别陆提学举之有句云:“岩边桂树团丹雾,石上苔花阁绿云。”王荫伯为更“团”为“生”,“阁”为“动”。陆闻而喜之。夫律诗妙在活字,观“生”之于“团”,“动”之于“阁”,可以悟唐、宋之别矣。
○破题尝闻或因俚语,或因事物,滑稽者以之为题而作破,虽无惊人之才,亦得游戏三昧。录共闲谈,不犹愈于谩言者乎。<疒它>人云:“仰足观于天文,俯难察于地理。”“月子湾湾照几州,几人欢乐几人愁。”运于天者,未尝有远近之殊;感于人者,不能无悲喜之异。“看看月上蒲萄架,那人因甚不来也;最苦一双凤鞋,闲在绣帏下。”破云:“时至而人不至,君子疑其人之有所拘;物偶而人不偶,君子伤其物之无所用。”楼屋破云:“占天之有余,补地之不足。”父子东厕,父子座席。破云:“事之至急也,不择地而施;居欲其安也,必严分以处。”三月大雪,未几雷鸣又雹。破云:“阴极而凝寒,欲驱而寒,必有物以丽诸天;阳极而生怒,欲杀其怒,必有物以投诸地。”
○俗语本诗句今世所道俗语,多诗也,如“十指有长短,痛惜皆相似。”曹植诗。“何人更向死前休”,韩退之诗。“林下何曾见一人”,灵彻诗。“长安有贫者,宜瑞不宜多。”罗隐诗。“以色事他人,能得几时好。”李白诗。“世乱奴欺主,年衰鬼弄人。”“海枯终见底,人死不知心。”“举世尽从愁里过,谁人肯向死前休。”“仔细思量底模样”,皆杜荀鹤诗。“事向无心得”,章碣诗。“但有路可上,更高人也行。”龚霖诗。“忽事敌灾星”,司空图诗。“一朝权在手,看取令来时。”朱湾诗。“自己情虽切,他人未肯忙。”裴说诗。“但知行好事,不要问前程。”冯道诗。“团团似磨驴”,东坡诗。“真个有天没日头”,宋神童诗。“在家贫亦好”,戎昱诗。“睡到人间饭熟时”,本朝钱宰诗。“月终斋满谁开素,日暮一炉麸炭火。”乐天诗。“田妇有嘉献,泼撒新岁余。”韦苏州诗。前稿已拈出全篇者六人,今欲省刻,止揭其名。
○风水《易》曰:“俯察乎地理。”《诗》曰:“相其阴阳。”《书》曰:“乃卜涧水东,水西,惟洛食。”是古人必明其阴阳,而又欲协乎天也。至晋陶、郭出,而方有地理之说,鸣其葬地。及后纷坛立论,斯又下矣。士衡有曰:“是气先天地而常存,后天地而固有。气盛而化,气衰而朽;藏以承之,于焉悠久。”则亦论其理,而欲安其体魄也。景纯即杂于相术,故于葬事,则曰:“木骸得气,遗体受荫,葬者返气入骨,以应其所生。”考之士衡之后,四世拜公,景纯罹害,王敦祸不旋踵。是盖据其理者获其报,主其术者致其害,盖观秦、汉以前,圣哲帝王,层见叠出;晋、唐以来,著书择地,术亦精矣。富贵之久,子孙之多,何尝过于三代哉?天盖生人,不由人力,若吾大圣张真人,未闻其先之葬也何如,历世又孰有过者哉?
或曰:“如子所云,地无吉凶,亲委沟壑,诸先漫言,而朱、蔡亦不足轻重矣。”予应曰:地必择吉,葬必尽善,岂可一切委之于无用而不问耶?但当择其宽厚聚气之所,无水泉蝼蚁之属,即为吉矣,葬巳善矣,祖宗神灵必亦安矣。彼安而已亦安也,又何必深求众合克应,以求其富贵利达哉。故朱子曰:“子孙藏祖考遗体,必致其谨重诚敬之心,以为安固久远之计。”程子曰:“地之美则其神灵安,子孙盛也。”
余尝譬人之坐卧也,得其所则心安魄静,可以长久,可以观乐,可以生育也。善乎欧阳玄曰:“作室先主乎寝所,相墓先妥乎亲灵。”是惟欲其安而已。今乃委之术士,只求其富贵利益于子孙,岂孝子慈孙之意耶?且人家之子世多不才,父母亲教之而尚不能从,况欲枯骨以荫之耶?苟但求其美地,虽未必尽合于诸法。惟取山水之相,因气脉之凝聚,所谓精光时露于一分者,然而登山之际,形迹指陈,亦未可得也。况欲从其野师俗巫,迁就谬言,以成何局,以图未来利益,何其愚耶?且欲报其爱亲之情,以窃山川之灵秀,以致子孙之富贵,已逆其理矣。逆其理而受其害者,十常八九,自然之理耳。何以言之?世之术士,得陶书者为陶,得郭书者崇郭,得杨曾之书与各书者,纷纷藉藉,真伪纯驳,世乏圣贤,卒难以辩。是以淫巫瞽叟,遍满天下,蒙昧仓遑之际,托之以贻祸害,往往见之。盖以不惟其理而惟其术,惟其术而又不精也。谢子期尝曰:“世间万事欲顺,惟风水金丹要逆。”盖以生气周遍乎天地,浸灌于一身。善摄生者识生气之根,凝于一身;善葬地者识生气之止,欲聚之于一穴。窃取生化之机,岂易得哉?一错其旨,其何不致于蹙寿致祸也。然而名卿士夫,专信其术,迷而不返,贪心使之,可慨也夫!
○又刘文安公曰:“地惟由于术,则通其术者得吉,懵其术者得凶,是地何足为后祗,而能母万类耶?天惟听于地之所役,则葬吉者不复因其恶而降殃,葬凶者不复因其善而降祥。是天何足为上帝?而能父群伦耶?”余又尝曰:惟天之理可括乎地,地之利不可逆诸天。故谚有曰:“未看山头土,先观屋下人。”天生善人,必得吉地;人坏而求诸地,理所无也。故谚亦曰:“主者福寿,良师辐辏;主者当衰,盲师投怀。”何莫而非天也。
以近验之,吾杭邵氏之家旧矣,至公明而有声场屋,徒有名而未第,生二子,俱登进士。公明曰:“使吾家葬地善耶?不当隔余而发其子;使不善耶?吾尝安饱,今子孙绳绳,又多富贵,岂非天生二子,因有以得其地利耶。”苟以术者言之,必以邵氏之墓善矣,是公明之言反为谬戾者,必有所归也。又尝验之吾家葬地,俱当五害;伯叔五人,俱富于财;因以墓不佳而寻师求地,遂无虚日。先君曰:“汝辈皆有子而我独无,汝辈皆宜择而吾当守其先,葬余妻而与己焉。”继而吾母老而余亦知地之不佳也,意其二百余年之墓,三代不可迁矣,因吾母而迁二亲,宁不动其遣骸而求富贵,吾心安耶?因亦卒葬焉。然而葬前母时,先君无子;葬吾母时,余亦无子。后考生余,余又三子矣。百五十年间,伯叔之墓木虽已抱矣,皆乏子嗣,岂非信淫巫瞽叟之过欤?究而言之,又岂非由于人而成于天欤?
至于阴德之说,亦术士之所不弃。故卜氏有曰:“吉地乃神之所司,善人必天之所相。”又曰:“必欲求滕公之佳城,须积叔敖之阴德。”此又意外之论,亦归之天而已。
●卷六·事物类○舞马世惟知唐玄宗有舞马,而不知前已有之,非常马也。《山海经》述海外大栾之野,夏后启于此舞九代马。宋大明五年,河南国进赤龙驹,能拜伏善舞。唐中宗景龙间,文馆记有舞马。又《异物志》云:大宛有解人语、知音律者,观此,自有一种,其来久矣。《广川画跋》以马异于今也,或角或距,朱尾白鬣,亲见其图矣,胡未能述其真。予读唐史,明皇教舞马百驷,为左右部,因谓之“某家骄”,衣以文绣,络以金铃,杂以珠玉,舞曲谓之《倾杯乐》、《升平乐》,凡十数曲;用乐工姿秀者数十人,衣淡黄衫,文玉带,立于马之前后左右,施板床三层,或令壮士举一榻,乐作而马舞,床榻如飞,俯仰腾跃,皆合节奏。故张说诗曰:“试听紫骝歌乐府,何如骐骥舞华阳。”杜诗云:“斗鸡初赐锦,舞马更登床。”徐积诗曰:“绣榻尽容骐骥足,锦衣浑盖渥洼泥。”皆其证也。○喷嚏诗曰:“愿言则嚏。”注云:汝心思我,则嚏也。今人嚏而云有人说己,岂无谓哉。故汉有《嚏耳鸣杂占》十六卷,东坡有“晓来喷嚏为何人”之诗,来亦远矣。昨见《柳氏旧》一嚏事,虽非正义,赘之亦可发笑也。唐玄宗友爱诸昆弟,一日同宁王饮食,宁王挫喉,喷食上髭。王惊渐不安,玄宗亦不怿,黄幡绰在侧,曰:“不是挫喉,乃喷帝耳。”帝遂悦,因戏曰:“幡绰佞臣乎?”黄又曰:“臣知上思臣,臣乃愿言则嚏耳。”帝又大悦。
○鱼袋金花帖子鱼袋始于唐高祖,取李淳风鲤鱼得众之谶,又袭古义鱼符之事,故制为鱼袋,以藏符契也,悬之于带。有金银绯紫四种,论官职也。开元以后,敕非战功不给,历代因之。宋仍以品级定四种云。金花帖子报进上之名,亦始于唐,至文宗时革之,宋则复用也,似在南宋不用。然考其制,用黄纸涂金,大书姓名于上,下有两知举官花押,仍用白纸为套贮之,亦题姓名于上,登第者随附家书于中云。○痘疮痘疮,儿在胎时受母氏热毒秽气而成,遇阳长之时发出,故医书载人身有三秽液毒之说焉。又曰:“痘因热毒而生。古今以儿生时,即挖出口中秽血;未食时,与饮黄连汁,使胎粪同下。以治痘之源,最为有理。盖儿在胎而食秽,啼声出而秽血下矣。庞氏以为天行痘疮,汉、魏以前经方不载,建武征虏而染来,呼为“虏疮”,此成胡说也。夫人生出痘,自为常理,壮夫征虏染于小儿,据可信乎?既口“天行”,又曰“虏疮”,不亦自相悖乎?虏人不生痘疮,以其不食五味也,东汉方书不载,正见古人饮食淡薄,非若后世膏腴厚味也。考之椒蒜,由西汉通东夷始有美酒佳肴,至唐方盛,发于晋,唐以后彰彰矣。且痘于富贵者多重,贫贱者常轻,尤可见其母氏所食而然也。至有不出如吾母,重出如吾友陈敬亭之子,则又原受毒气至有轻重,不为常也已。
○妇女杀贼正德间,流贼刘六等剽掠山东。一日过东平州,而州中姑嫂三人,避之方回,一贼遗后,见其姿色美而驱入林莽,污其大姑与嫂矣,将污幼妹,妹俟其上身,两手交按贼颈,号叫之,嫂遂踞坐贼背,大姑抽贼刀斫其脑以死,报官准赏格。嘉靖壬寅,北虏入山西汶水,两贼至一村,有姑嫂二人急避,而姑下枯井,嫂为贼擒以问,适尚有一女何在,对以井中,贼以有物随下矣,一在上而一下以筐扯女起,视之无物,叱立井傍,欲污也,方复起贼,姑嫂见其用力,因势共推贼落而下其土石焉,二贼俱死于井。播之四方。予闻二事而感杨铁崖薛花娘之乐府非诬矣。第人患无心耳,东平之事,亏其小姑成其大功;汶水之贼,虽得其机,实多其勇也。
○盐天地之元所,寓之于水,故水能载乎地也。然水体轻清者则上浮而淡,重浊者则浚下而咸,故曰海咸河淡。盐井有深至五六十丈者,东南卑下,煮海为盐,易成而最广,所谓斥卤润下水泉咸,淖积而成盐耳。若山西忻、崞,平原弥望,皆若霜然,土人刮而熬之为盐,由地近滹沱,亦卑下也。沙漠有盐泽,河东有盐池者,又非是欤?常哂陈水南云:“太谷榆次,地高产盐;又且寻丈之间,复能种艺尤盛,此不可以常理论。”殊不思生气既厚,泉脉不泄,而为井则峻发于上,种植亦茂矣。第盐池凡物下皆面成盐,真理不可晓也。惜未经其地,目审其事,以寻绎其理耳。
○从葬沙板以人殉葬,见于《黄鸟》之诗,秦穆公事也。及读《史记·秦本纪》,武公葬雍之平阳,以人从死者百七十七人。又曰:“至献公元年方止。”则知武公而下,十有八君,皆言殉焉,其来远矣。惟黄鸟彰彰者,为惜三良,且殉者百七十七之多故也。后世帝王,意亦有之,或宫人一二,少而无闻焉。棺用沙枋,意起于宋后,盖闻古冢之发,无沙棺而惟志石五金之类。及读程明道文集记,葬曾祖,累岁求其不朽之木。后因咸阳人发东汉时墓,柏棺尚在;又其寺完地而得古棺,裹以柏木;某地修城得古柏,坚润如新;且思柏木之理,详察地中之事,因用之以葬七柩。据此,则南宋以前无也。惜未有以柏木与沙枋同埋数十年以试。○古镜世之古镜,多出北方古墓,人知而宝之,未知墓出故也。按《汉书·霍光传》,光之丧,赐东园温明。服虔注:以东园出镜之所。予恐温明镜名也。又按《癸辛杂识》云:世大敛后,用镜悬棺,盖以照尸取光明破暗之义。据此二书,则知镜在于墓,其来已远,而取义亦明白也。意其开一墓而得镜不一,似古人送葬者皆赠之,如今人之绵箱耳。
○树虫旧说桐梓之虫,树下擂鼓,其虫自坠。予意鼓音宽脾,其声气既振于下,则物之小者,因声气而解体,随之以陨,理也。《癸辛杂识》以桃树枝柯生黑小虫,用多年木灯檠挂于中,纷纷然坠下矣,此不知何说也。
○华亭两县丞嘉兴儒学陆汝霖澍,学赡而精于时文,声闻籍甚,门生多仕,负志拔贡,去仍入监应选,扶病殿试。当道怜其才,卷虽不终而特选华亭丞,以地美且近也。奈何到任廿日卒。湖州顾某,董编修前妻之弟,步粮至京相见,续取之姊,乃吴冢宰女也。女以姻家俱官,此独可布衣乎?告夫恳父,必欲与之官,时开输粟之例,倍者竟得入选。二家因为纳银,竟选华亭丞。在任数年,而富贵逾常也。呜呼!以明经俊,辛勤一世,而不能享一日之尊荣;以布衣白丁,藉人财势,而一旦有终身之富贵。人生岂非命耶?
○摺叠扇摺扇,由成化初高丽贡至,朝命效制以答,复书格言以赐群臣,民遂效而为之。故《水东日记》云:起自本朝。人随道焉。不知北宋已有之矣,故东坡云:“高丽白松扇,展之广尺余,合之只两指。”正谓是也。又见于《猗觉寮》蒲葵扇条,丰坊亦曰:家有赵彦所画摺扇,陆俨山亦有杨妹子所书绢摺扇,似皆以绢为之。故古有纨扇、羽扇,而无纸扇之说是也。黑骨泥金,却起于日本,而中国饰之以金耳。
○二窑哥窑与龙泉窑,皆出处州龙泉且。南宋时,有章生一、生二弟兄,各主一窑。生一所陶者为哥窑,以兄故也;生二所陶者为龙泉,以地名也。其色皆青,浓淡不一,其足皆铁色,亦浓淡不一。旧闻紫足,今少见焉,惟土脉细薄,油水纯粹者最贵。哥窑则多断文,号曰“百圾破”。龙泉窑至今温处人称为章窑,闻国初先正章溢,乃其裔云。
○杨曹仙佛吾师杨长史之父冲,杭庠士也,驾好仙术。一日,遇麻衣人于途曰:“有客寄书于宅,君知之耶?”归果得书,开缄,则唐仙人张平叔一拜帖也。意乃仙降,求之愈切,人以痴呼之。逾年复又遇之,拜恳欲随。麻衣曰:“子缘浅难成,功名亦不大,科甲在后人也,记之勿泄。”忽然失之。后仕赣之教谕。麻衣又至,家人因询之,杨语其所以,不久捐馆。
甥孙曹岳,断乳食素,信心于佛。一夕,梦僧持杖如地藏者,使之捧杖环,即时升起过屋,岳惧而惊醒焉。后复梦见之。今年二十三矣,仲冬复梦此僧曰:“在横河桥待。”明发不语,家人寻至其处,果见一老僧坐阶,岳拜之欲随。僧曰:“我长往湖湘矣,汝可随乎?”岳恳求去,遂同登夜航。明日至饭肆,僧澡面,见其十指甲拳缩寸许,入水伸长尺五六,人共骇然。食饭数口而止,岳纳饭金于主,僧曰:“可掷之。”岳惜未应。犹同至苏州,僧又曰:“掷金乎。”岳又不应,且思家泪下。僧曰:“汝缘浅,汝缘浅。”指侧舟曰:“可倩以归。”时顺风,一日夜至杭矣。试观二者,知仙佛果有也,惟诚心求之,未必不验,而成否乃其数尔。
○三高人永乐初,溧阳徐尚书为潜匿建文朝廷抄,戮一门。有幼女,发入乐籍,色长陈仪阴眷之,不使污辱。后遇赦,仪为嫁之,尚童也。闻钱铉能诗二女,亦仪成全以从良。天顺中,泰州马士松,寒士也,素与学士徐有贞交,徐为石亨辈诬奏,云马所知也。马受极刑而无一言以及徐,徐感之,许一女为妇。事已,负其婚,马终无怨忿之言。又昌平侯杨俊,亦为石亨构诛,有娼妇高二,临诛生祭杨而收尸。呜呼!在士权实人之所难能,而娼夫乐妇,又能为人之所难为,真罕矣。旧不知高之名,今见载之《客座新闻》,并陈、马事复录于稿。
○燕燕,水鸟也,故名玄鸟,简狄于水次吞其卵而生契。《淮南子》曰:“燕入水为蛤。”《尔雅翼》曰:“求雨者投之,竭泉即涨。”人食燕肉不可渡河,明其水也。其来去皆避社日,不以戊己巳日,取土为巢,书戊己于巢则去,皆因其土克水故也。《埤雅》载其事而不能明其义。顾况诗云:“燕燕于巢,缀缉维戊。”抑错矣。乐天为之序,又云:“不以甲乙衔泥。”此可谓既失之驽,又失之蟆矣。○蚊白鸟有二,曰蚊,见《夏小正》丹鸟羞白鸟注,蚊也。又曰:鹭见杜诗“黄鸟时兼白鸟飞”之注。东坡诗“不恐飞蚊如立豹”,立豹亦蚊也,见《齐东野语》引。吴兴志有豹脚蚊子,亦见《大戴礼》。
○浮炭陆放翁《笔记》云:陈无己贫,见其手札,每问酒务官托买浮炭。浮炭者,投之水中而浮之,故今人曰麸炭。讹也。观此,讹之已久。但事小,人不之辨耳。○不灰木空青苏合香丸予有刀柄,乃不灰木,然不能点灯。后见《格古要论》云:“用石脑油蘸之点灯。”方知如空青必贮之古铜器中,月以水湿之,不枯死也。苏合香丸藏用荷叶包裹,然后不干相同。
○八骏周穆八骏之名旧矣,唐太宗八骏有图并事,予俱载正稿“事物类”。成祖八骏,曾闻刘呆斋有咏,今得《名岁抄》曰龙驹、曰赤兔、曰乌兔、曰飞兔、曰飞黄、曰银褐、曰枣骝、曰黄马。观其名,既殊于前之二种无事实,而又皆中箭被伤,恐亦后人因数皆八,而文以传之欤?
○眼镜少尝闻贵人有眼镜,老年观书,小字看大,出西海中,虏人得而制之,以遗中国,为世宝也。予意恐即《文选》中所谓玉珧海月。及读《临海异物志》,载海月如镜,白色正圆,有腹无口,目可炙食。又《纬略》引郭璞《江赋》,晋安《海物异名记》、《侯鲭》等录,明玉珧处俱不言制镜之事。后与霍都司子麒言,霍送予一枚,质如白琉璃,大可如钱,红骨镶成二片,若圆灯剪然,可开合而折叠。问所从来,则曰:“旧任甘肃夷人贡至而得者。”予喜甚,置之眉间,未若人言也。每疑而问人,丰南禺曰:“乃活大车渠之珠囊制之者,常养之怀中,勿令干死,然后可照字。”予意西番所来是矣,然西番少车渠人,养亦未必然。得已廿年,宝之无用,不犹鼠之藏金乎?书出而传之,博识者必有以告我。○古今人形不同古人丰伟长大者,书载之矣,如三国姜维死时,剖胆如斗大;宋张世杰死海,获尸焚时,见胆如斗大。则其人如何其长大,又未见载之书。是知古人较今自长大。昨四都乡人掘地,得骷髅如斗大者,人皆骇之,此必宋、元人矣。故闻利州有则天像,长七尺;成都有孟蜀后妃祠堂,皆极修伟;福州大支提山,有吴越王紫袍,寺僧升椅举领犹拂地。则知古今人形不同。
○王钱门对旧闻弘治间,吏书三原王公恕署门曰:“任于朝者以馈遗及门为耻,任于外者以苞苴入都为羞。”嘉靖间,藩司参议扬州钱公业可门署,使所属衙门寺观帖焉。对云:“宽一分,民受一分,见鬼神;要一文,不值一文,难欺吏卒。”予闻而喟然,此即王尚书联也。二公非心事光明,胡能门联如此哉?故王近世冢宰难及,而钱忤当道,不久去。然二对近人不知,前乃真西山奏疏,后亦古语也,惜忘之。
○大蜘蛛幼读《酉阳杂俎》载:蜘蛛大如车轮者。以怪不足信。及闻都少卿南濠云,弘治间,登州山中有蜘蛛与龙斗,而龙为蛛丝所困,后有火龙来焚其丝,蛛不能为,遂为龙取珠去。蛛死,黑水流下山,身径一丈六尺。予复将信而将疑也。又读《双槐岁抄》云:成化七年,苏州盘山有蜘蛛与龙斗死事。友人吴两江亦云:家客上江丞某人,家住山间,一夜为龙来取蜘蛛之殊,山木尽折,水涌数里,举家遭害。然后知六合之内,异物异事,未可以不见为怪也。
○香台百咏《香台诗集》,吾杭国初瞿宗吉所作,拟《玉台》、《香奁》而各取一字以名之,曰初、曰续、曰新,皆百咏焉。公自序其旬日而成者。予得公之手稿,每读每叹其学博才敏,近进少其人也。昨读《覃精隽》,又知先辈徐百龄为之注,张天锡为之序,惜无刊本,未知其子孙有藏稿否,又甚惜焉。或曰:“博与敏可也,然其题咏不出闺房,赏玩不过风月,殆非庄子雅士之为。”殊不思古人有云:“咀灵芝而咽甘露,情动乎中;拔鲸牙而挹天浆,梦游于外。自可与知者道。”此布帛菽粟,固人间至宝;而海错蔬菜,亦可少者哉?展转于怀,笔之于稿。○戴进传永乐末,钱塘画士戴进,从父景祥征至京师。笔虽不凡,有父而名未显也。继而还乡攻其业,遂名海宇。镇守福太监进画四幅,并荐先生于宣庙,戴尚未引见也。宣庙召画院天台谢廷循平其画,初展春、夏,谢曰:“非臣可及。”至秋景,谢遂忌心起而不言。上顾,对曰:“屈原遇昏主而投江,今画原对渔父,似有不逊之意。”上未应;复展冬季景,谢又曰:“七贤过关,乱世事也。”上勃然曰:“福可斩!”是夕,戴与其徒夏芷饮于庆寿寺僧房,夏遂醉其僧,窃其度牒,削师之发,夤夜以逃,归隐于杭之诸寺。为作道佛诸像,故今花藏潮鸣,尚多手迹。吾友张川家,亦有天王斗圣数十幅。继而廷循使人物色,戴闻云南黔国好画,因往避之。值岁暮,持门神至其府货之,其时石锐为沐公所重,石见其画,曰:“此非凡工可为也。”询戴同郡人,遂馆谷之,然终不使之越己。又数年,谢死,而少师杨公士奇,太宰王公翱,皆喜载画,归则老矣。
先生循循愉愉,人乐与友,凡亲友不给者,每作数纸与之,人争货焉。其点染颜色,妙夺造化,铺叙远近,宏深雅淡,人物山水较前人另出一格,其于诸家无不能。王、杨二公,常称其画当与古人相颉颃,卒时七十五,天顺六年秋也。字文进,以字行,号静庵,又号玉泉道人。先生没后,显显以画名世者,无虑数十。若李在、周臣之山水,林良、吕纪之翎毛,杜堇、吴伟之人物,上官伯之神像,夏少卿之竹石,高南山之花木,各得其一支之妙,如先生之兼美众善,又何人欤?诚画中之圣,今得其片纸者,如洪璧焉,去后又何如哉?呜呼!公艺精而不售,展转为竞艺者所忌,卒死穷途,岂非其数哉!然而后世名画者,莫可与并,又岂非道理之不可诬哉?贺御医志墓,避时而不详,止云为艺所忌。予过横春桥,见其墓迷于苍莽之中,祀绝而将为人发矣。悲其事,因掇其行,以书其传云。草桥子曰退之有云:“根之茂者其实遂,膏之沃者其光晔。”戴尝奔走南北,动由万里,潜形捉笔,经几春秋,无利禄以系之也,生死醉梦于绘事,故学精而业著,业著而名远,似可与天地相终始矣。究其当时,不过一画工而已。呜呼!世之赫赫目前,以富贵骄人者,名随身没,不知所自树,视此宁不愧诸?
●卷七·奇谑类○佛睛黑石广西全州无量寿佛寺中佛,即无量真身也,其目睛指甲,与生人无异:目视物而能转,甲年久而亦长。湖广永州浯溪之涯,有黑石焉,较他石为少,细视之暗然;以溪水涤之,则浯溪之景全现于中,若镜照然。好事者舁辇于家,水洗经日,与顽砺者等也;复舁之旧处,光则又如旧矣。盐卤杂以他水,但要记其旧痕,以饭甑盖之于中,掠去面上之水,至旧痕处,则取去者皆他水,而卤尽在也。或以甑簟隔之亦可,以他物则难分矣。此皆理之不可推者。
○碑楼徐武宁王之墓,在钟山皇陵之右,神道碑乃我太祖之笔也。碑因高大,为楼以居,石磴以上,登者即时必病,人莫敢焉。予尝闻之,昨友李见石之子登之,果然。岂非太祖在天之灵不容人之在上耶。
○水石变异春秋,石言于晋,历代少见也。陕西庆阳府天雨石子,大如鹅卵,小如鸡头,皆作人言。春秋,水斗于谷洛,亦以罕矣。正德间,直隶文安县水忽然僵立,高可五丈,大亦如之。(见《实录》)
○老人钱希白《洞微志》载鸡窠老人如小儿事,尝以为怪未信。昨闻会稽季通判本云:嘉靖甲午在宝庆时,有事于所属新宁县,未至县五十里,宿于山中民家,堂前架一庋,置木匣其上,中有老人,长可尺余,立则露首,声唧唧如燕子语。问之,乃其家远祖也,年已百八十矣,能言元朝事,日不食,或进一盂水而已。季盖质实不妄语者。据此,与鸡窠老人不食不语相符,而实有矣。夫人老而体缩,由气血衰也;气血衰而声音低,理也。但骨胡能短,食胡不进而长生?似与天年百二之说戾矣。夫天地间自有一种间气所生者,如《辍耕录》所载人腊是也,如《笔谈》所载吕缙叔终时如小儿病也。
○血水嘉靖甲寅三月,宁波慈谷县灌浦郑家,忽然地裂流血,举家惊惶。至暮,盯畦间俱是也。当道举奏。明年四月,倭贼陷其县,缙绅军民死者无算焉。又明年六月,贼至杭州北门外,大肆焚掠,五日方去,亦有死于锋下者。甲寅之秋,其地新河、坝河水亦尽赤,岂非皆血水之所兆耶?
○异妖旧闻宦客云:某地某都司家,晨起见厅壁画有王者一人,车骑数件,男女侍卫又数十人,晃晃动跃,顷下坐列于厅,奔走应答,真人物也。主人惊出,且疑且告曰:“尊官何来?何顾于余?”王曰:“吾非崇也,暂过借宿,不扰不侵,无喧无恐,吾当有益于汝也。”一时妇女进于内仆从或爨于厨,或易于市,或服役于庭,除车马行李,各置其所。逐主一家于空室,柴米家具,与之共矣。往来冠盖,皆不识之人。逾半月,谓主人曰:“某人横,负汝财,吾为汝追之。”批帖令人召曰:“三日内不来偿主,当焚某处房屋。”其人恐疑间,某地之屋焚矣。办值急付其主。明日,别主人,冉冉自空而去。余以宦客欺己耳。
嘉靖三十七年三月,宁波象山县梁家,忽至一老妪,四媳二女,口云借宿其家,俱不见,独一幼妇见而迎之,启以“尊客素昧,居宅何处?”妪曰:女翁出外乏主物,特来相倚,世为宅戚也。”妇走白翁姑,翁姑疑为崇,急办牲醴以赛之。妪怒曰:“吾非为祸之崇,何为生食我?”令妇熟而进之,饮啖、言笑、起卧如生人,妇女皆国色,妪虽老,而容仪亦修洁也,半月始去。以此证彼,信有之也。
然鬼无形与声,倏忽变化则有之,虽五行之妖,亦不如是。至于始皇之时,素车白马、持壁与客之异。王莽时,池阳小人无数,或乘马,或步持物。刘歆以为人变,皆属皇之不极,今又非其时也,岂《幽怪录》所谓世间人鬼杂半之说耶?○李伯时天马图宋元间,外国进至三马,李伯时爱而图之,卷而成马俱死矣。闻出《空青集》,而予未之信也。昨观《云烟过眼》,周公谨细为纪之,其马之名色形数,来历日月,又引曾跋以证之。跋曰:“元庚午,余来京师,见鲁直九丈于池寺。鲁直谓余曰:异哉伯时,貌天厩满川花,放笔而马殂,盖神骏精魄,皆为伯时笔端取去。实古今异事,当作灵敏语记之。后十四年,当崇宁癸未,余以党人贬零陵,鲁直亦除籍徙宜州。过余潇湘江上,与徐靖国、宋彦明道伯时画杀满川花事,指余亲见也。余请九丈当践前言记之,鲁直笑曰:只少此一件罪过。后二年,鲁直死贬所。又二十七年,余领浙漕,当绍兴辛亥至嘉禾,与梁仲谟、吴德素泛舟访刘延仲于真如寺。刘出是图,开卷宛然畴昔。俯念四十年忧患,余生独存,殆若异身也。因详序本末,使后来者知伯时一段异事,亦鲁直遗意耳。”据此,则实有是事,真可为异。又尝闻传神之人云:“凡写病者之照,肖之则病人多死。”岂非亦收其精魄于绘事耶?况李术至精,则通神矣。故世传龙眠常画一龙,正风雨而点睛,遂为飞去。夫《云烟过眼》无刻本,而抄者多讹且少也,予因略正数字,录之于稿,或传之于人,庶几不没李、黄、曾三公之意也。曾名纡,字公卷,空青其号,官至中大夫。
○透光镜周公谨记鲜于伯机有透光镜一面,映日则背花俱见,凡突处其影皆空。余尝赋诗也。又谓郝清夫亦有二面,一止透半,一透之不甚分明。纪于《云烟过眼录》。予意此必铸时或异,而用铜用药非常者,殆如唐时扬州所进水心镜,乃神龙之化耳。据是,则周穆之火斧,能照暗室如昼。始皇之方镜,能照人五脏。《双槐岁抄》云:成化甲辰,宿州垦田得镜,照见农家男女墓中人物,农夫惊异而碎之,亦同也已。
○尚书梦予一夕梦尚书玉华盛公来顾。明日,该中翰叶柳亭,叶款留间,出册示之,乃盛留别诗也。予因告其昨梦。今见之,非数焉?翻拍又见尚书梅林胡公之跋语,叶曰:此尤有大数之说。廿年前,三茅道士梦胡立祠之地,有丰碑大书“尚书位”三字,是胡科举之年,天已定其平夷之功,建祠之事矣。彼此又相骇然。呜呼!梅林功业之大,恩德在杭,数当见于道士之梦也。而盛之诗,叶之款,琐琐一事,亦见于区区之梦,岂非谚谓“饮啄有一定之数”耶?贪叨富贵者,于此可警。○郭季郭子仪三十年无缌麻服,见之史,异也。吾友季太守本,虽非郭之盛家,指亦几千矣,三十年家无死者,亦异。
○祈雨嘉靖癸亥,杭因祈雨,府差景隆钱道士往富阳县龙门山取龙。去县几百里,山路崎岖,荆棘丛密,衣体俱为损伤。至则本地乡民亦为雨而潭中已得一蛙,供于庙矣。道士焚牒拜潭,亦得四虾一蛙,置瓮以行。途间辛苦,不免与同事者怨,以为一蛙而费苦钱粮人役如此,至杭无雨,可煮食之。顷刻雷雨交作,淋漓遍体,咫尺不可辨也。晚视瓮中二物,无一存,骇然,只得仍到龙潭拜求。庙僧曰:“势不可得矣。”复又惧以官法,僧不得已,供蛙与之。至杭,果得雨。将送还潭,视之,瓮中又无矣。予旧闻苏人都少卿言,同年陆景福知宁波日,取金钱于天井山之事亦然,意于正稿“辨证类”中,论龙乃神物,非若程子所云龙只是兽,人得而玩者,非也。今益信诸。
○尸行成祖时,都御史影清犯驾伏诛,以尸楦草,悬于长安门。是夜,梦清仗剑绕殿逐上。明日驾过门,忽然绳断,尸行,手指若犯驾状。夫夜梦有之,而绳断亦有之,尸行手指,何物使之哉?
○周费二梦尝闻大宗伯周公洪谟乡贡上京时,舟至维扬,夜见一人谓曰:“吾即子之前身,子去前程远大。”公曰:“子何人,而有是言?”对曰:“吾友鹤山人丁某。”倏然不见,似如梦然。后公官南京,以书询扬守三原王公恕,王甚讶之,询郡,果得其人,乃建文时蜀府教授,及询其形像亦同。江西阁老费公宏中乡试时,无锡金廷辉为主考,阅卷夜倦,恍惚见一卯角生,揖而告曰:“人非尧舜,安能每事尽善,愿赐荐拔。”惊觉似梦,心异而遂以是卷置案上。二三场复梦此生又至,如前言,因遂寻号取之。揭晓,费年正卯角,貌又似。主考问其梦,不知也。予尝二事往来胸中,丁之神已托生,而费又不知也,则神其事者谁耶?以鬼神特假其灵异,何形像之相似耶?以为好事者为之耶”则周公尝自有诗云:“生死轮回事杳冥,前身幻出鹤仙灵,当年一觉扬州梦,华表归来又姓丁。”金主考乃少卿都南濠年家,都亲与余言者。此理竟不可格,是果三魂七魄之说哉?
关于《七修类稿》之褒贬
四庫全書總目提要 【 卷一百二十七 子部 雜家類】
明郎瑛撰。瑛字仁寶。仁和人。是編乃其筆記。凡分天地、國事、義理、辨證、詩文、事物、奇謔七門。所載如杭州宋官署考。則咸淳臨安志及西湖各志所未詳。又紀明初進茶有探春、先春、次春、紫筍諸名。及漕河開鑿工程。皆明會典及明史諸志所未及。亦間有足資考證者。然採掇龐雜。又往住不詳檢出處。故踳謬者不一而足。如以宋李建中為南唐人。謂謝無逸以蝴蝶詩得名。後李商隱竊其義。則以唐人而蹈襲宋人。引武林女子金麗卿詩梅邊柳外識林蘇句。譏其不能守禮。出則擁蔽其面。皆極為王士禎所詆斥。見於香祖筆記中。此外如紀楊維楨為明太祖所召。託疾固辭。作詩縊死。則全無事實。桓溫我見猶憐之語。不知為李勢妹而但云溫娶妾甚都。則失之耳目之前。至周公恐懼流言日。王莽謙恭下士時一詩。以為不知姓名。必宋人所作。則並白居易集而亦忘之。蓋明人著書鹵莽往往如此。書中極詆說郛、輟耕錄。然此編實出此二書下。所謂人苦不自知也。
鄭堂讀書記 【 卷五十七】
子部十之六 雜家類六 雜說之屬下
七修類稿五十一卷。續稿七卷。 【 耕煙草堂重刊本。】
明郎瑛撰。 四庫全書存目無續稿七卷。明史藝文志、焦氏經籍志俱同。惟焦氏作五十三卷。仁寶賦性淡於進取。藏書富於雜家。攬要咀華。刺瑕指纇。辨論同異。萃為是編。凡分七類。曰天地、曰國事、曰義理、曰辨證、曰詩文、曰事物、曰奇謔。其續稿分類。亦與類稿同。每類各為一卷。其書綜百家之所長。竭終身之得力。雖雅俗並陳。巨細畢舉。然類聚條分。雜而不越。稽其意。無非擴學問。釋疑惑。維世教以昭勸戒。有風人之義焉。其中記憶之訛。字句之累。為後人所駁正者。亦復不少。其曰七修者。大都謂因類立義。刊修經史時也。類稿之前。有福清陳仕賢序。續稿之前。有錢唐陳善序。皆其同時人也。至國朝乾隆乙未。錢唐周棨以家藏舊本重加校勘。授之梓人。總為之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