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东园笔录四编 清·梁恭辰
●卷一
◎五房六宰相
百菊溪先生(百龄),与先大父资政公及先叔祖太常公为乾隆戊子乡试同年,
在春明时,有唱和之雅。家大人于嘉庆初公车留京过夏,曾以年家子礼修谒,一
见而已。迨公扬历封圻,以公事镌秩,赏给六品顶戴。发吾闽交督抚差遣时,家
大人由京员乞假里居,与公寓馆只一街之隔,过从始密。家大人在兰渚中丞幕中,
公与中丞叙同宗之好,家大人尝疑之,公曰:“汝不知我本汉军张姓乎?我先世
系江西人,自元以来积德累世,人无知者。某公精堪舆,尝卜一地葬其先人,葬
毕,叹曰:‘吾子孙如不坠先业,后必出三公’。有邻某私闻之,谋占某地,以
祖骸装一小罐,偷瘗于坟前。公知之,语邻某曰:‘分我美荫,所不敢辞,但愿
稍远而偏,使两家并享其利则幽明均感矣。’邻某感公之盛德,一一如约而行。
其家人有诮让公者,某公曰:‘此大风水地,恐我家不克独当,必有暗分之者。
庶几其应愈远,其发愈长耳。’葬后,生子五人,长曰振、次日贤、次日昭、次
曰简、次曰铎,分居五处。其一居湖广,后为江陵相国(居正),谥文襄。其一
居四川,入本朝为遂宁相国(鹏翮),谥文端。其一居江南,为京江相国(玉书),
谥文贞。其一居安徽,为桐城两相国(英),谥文端;文端子(廷玉)谥文和。
其一居长白山,入汉军,即吾先代也。”按公于嘉庆十八年以两江总督协办大学
士,谥文敏,合计一支五房而出六宰相。江陵一房最先发,而先生最后起,最盛
者为桐城一房,今尚科甲蝉联,卿贰接踵。其初亦以盛德坐获吉壤,世所传为竹
立城者(事已详三录中)。谚称福地福人来,信不诬矣。
◎吴门蒋氏
吴门蒋氏科目最盛,然其发必以丁年,自光禄少卿(文润)举康熙丁巳科,
礼部主事(文淳)举康熙丁卯科,此后孙曾逢丁年成名者踵相接。至乾隆丁酉顺
天乡试,蒋氏一门有三世同榜者。时少司马(元益)自江西学政任满还朝,朝士
贺之,公曰:“此吾高祖母一言种德之余泽也。”或请其说,公曰:“我先代宪
副公改葬贞山时,堪舆家云:‘此穴诚吉,惟大不利于长房。’时公之冢媳盛夫
人闻其言,即呼其子荣禄公(之逵)告之曰:‘子姓至多,若仅不利于我,无妨
也’。荣禄公素孝,即以母语达于各房,定为宪副公改葬。时盛夫人弟侍御公
(符升)曰:‘此一言已种阴德,堪舆之说且将不验。’论时日生克,当于丁年
发长房,后果如其言。”
◎长洲彭氏
余家与长洲彭氏世有交好,三叔祖岱岩公薄游吴会,与尺木先生(绍升)以
禅悦相结契。四叔祖九山公官翰林,与镜澜先生(绍观)以学问相切靡刂。三叔
父曼云公与远峰先生(蕴辉)同年,同入词馆。家大人官京师时,与修田先生
(希濂)为道义交,又与苇间先生(希郑)同入仪曹,谈艺最相得。而余兄弟与
咏莪副宪(蕴章)更称莫逆,副宪又与家大人先后直枢廷,敦纪群之好,故知其
家世最详,闻其隐德亦最悉。家大人尝在吴门购得扇面汇册,中有彭珑一幅,宇
极挺秀,举以归余而不知彭为何许人。偶以示咏莪副宪,副宪肃然曰:“此余先
六代祖也,字一庵,又字云客。尝举京兆试,谒选留都,忽心动,急南还,父病
正笃,阅五昼夜而没,人以为诚孝所感。服阕,补长宁令,洁己爱民,以民事与
上官相争,被诬,几不测。子南均公(定求)闻难赴粤,焚香吁天,事得白。公
脱然回籍,殡葬父母毕,悬亲遗像于书室中,寝兴出入必拜告,终其身。后南均
公中会元、状元,先曾祖芝庭公(启丰)亦中会元、状元,官至大司马。三传以
至于今。科甲簪缨不绝,皆一庵公之遗泽而世鲜有知者,故因吾子之问而敬述之
如此。”按:彭氏惜字之报,余已详载《前录》中,此一庵先生逸事,世所鲜传,
因更录之。
◎太仓李氏
太仓李氏科名鼎盛,蘅塘太史精于制义,时操选政,艺林奉为圭臬。授徒甚
广,藉此掇巍科者不知凡几。或谓其先德式微,至太史而始振,殊未核也。钱梅
溪《履园丛话》中载太仓李堂字仁山,父维德,以清俭起家,力行善事。仁山有
父风,见人缓急必周济之,尤能推诚相与,以积德行善相劝,人多化之。延师课
子,必敬必恭。生五子,长即蘅塘,名锡恭,中嘉庆丙辰进士,官翰林。次锡信,
乾隆癸卯举人。锡瓒,已酉举人。锡惠、锡晋又于嘉庆辛酉同登乡荐。今推为江
南望族。然则培植家风积累已久,梅溪及交仁山,所言当不妄矣。
◎吴县严氏
吴县东洞庭山严氏,明季以赀雄于乡。顺治乙酉,以账济难民倾其家,至其
孙严晓山者,家业又裕。乾隆乙亥岁大棱,晓山倡捐谷米,同诸善士放账,四鼓
即起,始终经理其事,从不假手他人。忽梦神告曰:“汝家乙年种德,当于乙年
受报。”至乙未岁,晓山子福中会元,入翰林。乙卯岁,福子荣亦入翰林,官至
杭州太守。道光乙酉岁,荣子良裴又中举人。良裴胞弟良训,又于辛卯壬辰乡会
联捷。入翰林。今良训已陈臬甘陇矣。
◎秦封翁
兰州秦晓峰先生(维岳)乾隆庚戌进士,由翰林御史出为监司,其弟某亦由
孝廉官山西知县。其封翁某,自幼出门谋生,为某中丞所器,使掌出入。日积月
累,家颇饶裕。年过四十无子,忽自省曰:“吾以家资数万将与谁耶?”遂携万
金至京,将捐道员,又自念曰:“官场如戏场,一朝下台皆非我有,不如不官之
为美也。”尽以橐中金购买书籍,捆载而回。一到家,先立义学以教邻里之不能
举业者,每朔望,亲诣学舍,辄以笔墨纸研给与诸生以鼓励之。并立行仁堂以济
贫乏,凡施衣、施棺、施药之事,靡不周至。未几,连生二子,长即晓峰先生,
后年逾九十,亲见簪缨之绕膝也。家大人官甘藩时,亲悉其事。时先生所居距兰
城尚三十余里,家大人以馆后辈礼往见,采风问俗,相得甚欢。惜封翁甫于数年
前考终,但熟闻其嘉言懿行而已。
◎费封翁
今江西方伯费鹤江先生(开绶),由嘉庆庚辰翰林历今职,其父欧余先生由
乾隆丙午副举人官至陕西观察,观察之父某,则常州府中书吏也。为人肝胆,有
智略,状貌奇伟。乾隆间大旱,有江阴饥民千余人结党滋事,大吏欲坐以叛案,
将入奏矣。费翁悉其情,私将文书名簿诈称失火,尽行烧毁,而自首于府中。太
守知其贤,置不问。此案遂得从轻发落。事隔二十余年,而其子孙蒸蒸日起,毗
陵人士皆能悉其颠末也。按此与吾乡廖东山封翁故事相仿,谚云:公门中好修行,
此之谓也。
◎李书年宫保
霍邱县民范二之者,家贫,父为别村雇工,范赘于某村魏媪家为婿。媪惟一
女,家亦贫,卖馄饨为生。范入赘几一载,次年正月十四日忽不见,媪使义子韩
三及邻人各处寻觅无踪。范父疑其被害,屡至媪家寻闹,语侵韩三,为韩推跌,
遂以词控县。县令王某集讯数次,未得其情,适署内雇一乳妇至,即魏媪同村人
也,询其知媪婿事否?曰:“知之,闻之邻家似是因奸致命。”王因此有成见在
胸,日以重刑严讯,据称范魏氏与韩三有奸,韩起意与其母女将范二之杀死灭口。
诘其尸所在,则云当下将尸支解入锅煮化,泼入土坑,将骨锉碎,以期灭迹。数
人异口同声,案情遂定,招解至府,亦无异词。是时,秉皖臬者为夏邑李书年先
生(奕畴),提勘时,见犯供皆顺口而出,若默记熟诵者,屡诘驳之,均矢口不
移,然不能无疑,因此不敢详院。首府因逾限,请详甚力,否则请仍发府审。先
生不听,因另委高太守某复讯。嘱云:“此案据供肉煮骨锉而肺肝肠肚尚无着落,
似可从此跟究,或另有端倪。”高从之,犯果愕眙,皆称不知,语甚支节。先生
又命提原差严行考讯,据供初奉县票查寻范二之时,知范有两家亲戚,先寻至其
姑母家,据云既系正月十四日被害,何以十五日尚在我家吃元宵?又寻至其表伯
母家,亦云伊十八日犹在我家住歇,何以称十四日被害?彼时小人已疑范二之不
死,拟回县即禀明此节,值案已问明,私告之司阍者,反遭斥骂.谓小人不应混
禀,因此不敢多言。先生已微闻之。慨然曰:“此案真有冤,断不可详院矣。”
早作夜思,惟饬属责令范父再行找寻,此事遂延搁不办者半载。一日,突有人至
臬署大堂啼哭喊叫,自称范二之,从前因赌欠债,被人逼迫,潜逃外省,昨遇邻
人告以家难,故赶来自投。先生即亲提确讯,再三无异,置于别室,随提狱中三
犯隔别诘其谋杀情状,并谕以明日即招解上院,尔等皆当伏法矣。三犯者仍各自
点首,并无戚容,及召范二之与之相见,众始错愕。范魏氏首先上前扭住哭云:
“你倒底是人是鬼,一向在何处?累我们至此。”哭声震天,魏媪曰:“我已拚
一家性命断送汝手,汝今日又何必生还。”一恸欲绝,惟韩三仰面哈哈大笑。一
时堂上堂下无不为之掩袂。窃视先生坐堂座中,亦嗒然若失,不发一言。久之,
始诘三犯曰:“既系如此奇冤,前过堂时何以并无一语翻异。”三犯齐声泣曰:
“小人因此案历过府县堂已十余次,诸刑备受,此供悉是县差所教,并云倘上司
因翻供驳审一回,则汝等悉照前此多受苦一回。小人心胆已碎,惟望早日结案,
又何敢再求伸冤乎?”先生正在嗟叹,忽见府县两人踉跄自外闯入,伏地呜咽曰:
“惟大人救我。”先生乃好慰之,曰:“君等平日但笑我多疑不断,今亦知此案
却系我多疑之力乎?若悉依君等所为,则魏媪母女及韩三皆应伏极刑,范父之诬
告、府县之失人,皆应拟抵,合计应死者六人,而抚臬之谴戍又其小矣。”时沈
冤骤释,城中万口称颂,如披云雾而睹青天,以为是大阴德,必有厚报。是年,
先生五十余矣,尚缺嗣,次年,遂举一子,名铭皖,以地志也。后又连举数子,
共六人。铭皖中庚子进土,现任刑部主政。铭舒中癸卯举人,铭霍、铭启等皆有
声庠序。闻论者谓是狱平反,免死者六人,而先生得子之数适相符合,果报昭然,
天道不爽如此,岂不奇哉!先生本乾隆庚子进士,铭皖恰于道光庚子成进士,是
科先生年八十余,父子先后相隔六十载而作进士同年,艺林佳话,举世无两。先
生以重宴鹿鸣重宴琼林,皆蒙恩赉骈蕃,晋衔宫保。天之报施善人,正未有艾也。
按先生由词林改官仪部,家大人俱步后尘,先生巡抚两浙时,家大人曾谒见于武
林节署,已微闻先生有平反盛德,未得其详。今岁余观政杭州,与先生令弟见斋
邑侯(道融)晨夕相见,见斋为余备悉言之,困谨著于录以志钦仰云。
◎陶云汀宫保
安化陶文毅公,以巾卷寒门骤致通显,余《前录》中但述其微贱另婚一事,
而于其先人隐德未之详也。后阅于莲亭观察(克襄)《闻见录》,始知其积累之
厚,不可不详载之以劝后人云。盖文毅公之太高祖伯含公多阴德,当前明之季,
乡里多严自卫,有缚窃匪就溺者,适公过,贼哀呼曰:“公救我,我誓不复为贼。”
公为诸释于众已,虑其故志复萌,乃施小舟于渡口,使济人以安其生。终公世施
舟八,其人俱改行为善。公每出则携小筐,遇碎磁瓦砾必拾之以利行人。及卒之
年,空室所积之碎磁瓦砾与屋齐矣。又其曾祖文衡公亦长者,尝有雪夜入室盗米
者,迹之,得其居,乃其所素识者,寂然而返,终不言其人。没后三十余年,其
配彭氏太夫人偶举以示子孙,始知其事,犹隐其姓名焉。康熙戊子九月,邻舍不
戒于火,焚烧悉尽而其宅无恙。其仓在邻舍中者亦独存,隔江来救火者见有红衣
人长袖持扇立墙上扇之,故火至墙而止,墙且为之烁。彭太夫人尽以仓所贮与诸
被火者。又其祖寅亮公性淡泊,无所营,家中落。一日,偶步江滨,得遗金,俟
之终日,见一人仓皇至,面色如土,俯视砂砾中,不胜其戚。诘之,则曰:“佣
工未归数年矣,家有老母,今积数年身价,将归养而尽失去,是以悲耳。”叩其
金数,悉合,遂尽付之。其人请分半,公曰:“吾分若金,吾不俟若矣。”笑而
遣之。其人叩头去。至其太翁乡贤公萸江先生,义举尤多,则具见宫保文集中。
积德宏深,故有此福报,欧阳文忠谓不于其身必于其子孙。信哉!
◎秦簪园学士
嘉定秦簪园先生,前曾详其因孝而致大魁一事,今又闻其厚德一节,因并录
之。先生少时,貌甚劣,质直无文,合卺之夕,新妇闷坐垂涕,先生询之,曰:
“余虽不才,忝名庠序;家虽不丰,尚可温饱。今日吉期,何为若此情状?”新
妇云:“幼已字有婿家,父母嫌其贫,遂悔初盟。”先生诘以何人,新妇为述其
姓氏,乃同学友也。先生立即趋出,并遣人将同学友招之来,告其故,且谢误娶
之罪,幸未成婚,即以己之洞房为同学友之洞房。次日,将奁饰衣物悉行赠与同
学友而送之归。嗣于乾隆癸未科登礼榜,当未传胪时,前十本已知为褚廷璋、蔡
履元、商衡、李调元、吴霁、董潮、程沅、冯丹香、齐卿、张秉愚。其第一名褚
公乃长洲人,与同郡某宦素有隙,适诸城刘文正公将所定前十本进呈,某宦思欲
中伤之,因语文正公云:“外间早已迎新鼎甲矣。”公本公正无私,不知机诈,
闻此言,勃然曰:“难道我有弊乎?既有此言,盍改诸。”遂将第十一至第二十
之秦大成、沈初、韦谦恒、董诰、孙效曾、费南英、祝德麟、李家麟、孙良慧、
曹十本进呈,而簪园先生竟大魁多士。
◎孟封翁
吾乡孟瓶庵先生家传戒杀一事,已载《前录》中,前年回福州,复闻其封翁
轶事,甚可劝世也。封翁出身本寒微而饶有才智,手边积赀不过二十余金而急人
之事如己事,惟殷殷以济物为念。一日,偶以事宿某乡店,闻店邻媪媳二人哭声
甚哀,封翁私询之,得悉邻媪有子某,数年前出贾于外,其去时约以三年必归。
后无音耗,今过期又三年矣。有传其已死者,媳之母家欲夺媳改嫁之,刻日事成
即迎娶矣。媪与媳不忍相离,媳亦誓不肯嫁,计无所出而哭耳。封翁因询悉其子
作何生意,贾于何所,何年出门?遂伪作其子家书,并以十金封入函中,云三年
届满,正拟收拾行李,因生意正旺,未肯遽归,兹因某人经过之便,特托带家信,
并银十两。家中如有负欠,俟我秋间归来易清也。是夜,将信亲送其家,即避去。
其媪得书以示媳,媳之母家闻之,前谋顿寝,不敢复言另嫁矣。是年秋仲,其子
果归,其在外作贾事,悉与书中之语符合。及母语及此书及寄银事,则其子茫然
不知所谓,母叹曰:“此神人暗中保全也。”因合家望空泥首以谢。逾数年,封
翁复以事过某乡,则旧店已易主,店与正宅通宅,极整洁,中间有小龛,龛内有
神位,其家人日日供香烛。每朔望,合家人俱来拜礼甚恭。封翁偶问何神?主人
将神代作书并送银事叙述一过,封翁莞然曰:“此非神也,乃我一时作用而转受
主家如此敬礼,折吾福矣。”恐其不信,为诵书中语,一字不差。请速撤去神位,
主人始泫然泣,恍然悟,急请其母、呼其家人皆出,曰:“恩人在此矣。”咸罗
拜之。盖其子归后,家道小康,遂买客店并入己宅,而封翁不知也。次年为乾隆
己卯,瓶庵先生遂发解,逾年庚辰,即联捷成进士,由翰林改铨部,历司文枋,
引疾归。而封翁尚健在,迄今家门鼎盛,科第蝉联,为福州望族。大约皆食封翁
之报矣。按数年前余闻李石舟观察(国瑞)言其乡仪封张清恪公微时轶事,与此
相仿佛,清恪公事在康熙年间,且所言不详。而瓶庵先生家事则家大人所及见也,
故舍彼录此。
◎颜军门
颜军门(呜皋),粤东梅州人,性豪隽,喜读书。时有相士谓其他日当有长
枪大剑取功名,颜嗤其妄,攻苦益力。年届三十,急于进取。居父丧,礻覃服未
终,应试入学,为乡人攻讦被斥。或谓之曰:“相士之言验矣,观子骨相魁梧奇
伟,异日为朝廷寄阃外任无忝也,安事穷年占哔为!”颜韪其言,弃所读书,
习骑射。越岁即能穿札超乘,一试冠军,遂登武科。公车北上,舟抵维扬,夜泊,
闻邻舟乡语喧呶,过访之,则皆南越应武会试者。因同行,有番禺朱某,病剧垂
毙,议举而弃诸崖。所虑者他日归乡,朱之亲属索尸棺结讼耳。颜曰:“此大不
可,公等与朱君同乡里,忍弃之原野饱犬豕腹乎?”众曰:“君独非同桑梓乎?
盍过君舟,或者起死人而肉白骨,徒为局外人,议论无当也。”颜遂毅然挈朱归
舟,亲视汤药。越日,舍舟登陆,而朱病益甚,殁于车中。途次无以为殓,旅店
已死者不得入,遂以帕蒙死者首,托言猝中恶。恐车中颠播,负之行三十里,晚
入旅店,主人勿辨也。次日,择土殓埋,封识而去。比入场,颜固文士,武备非
夙娴而策论则洋洋数千言,场中莫与埒。同考官以其外场仅列单好,姑置之。夜
分假寐,恍惚见案上发奇光,起视之,则颜卷也。挑灯抽阅,不觉击节日:“此
人异日为将,祭遵、羊祜之俦也。”荐于主司刘文正公,并述其异,遂登上第。
后历任海疆,至福建台澎镇署水师提督,以功名终。
◎陈默斋总戎
山阴陈默斋总镇(广宁),由世袭云骑尉历官寿春、兖州、腾越三镇总兵,
有《寿雪山房诗集》。官福州中协时,与家大人以文字相知,又好共谈金石之学,
收藏颇富,可称儒将风流。既熟于往还,乃得悉其家世,盖康熙初有陈理者,本
山阴旧家,因官广西平乐府司狱,遂入籍桂林。孔兵之乱,曾救释被掠妇女千余
人,恐不得脱,遂自烧其庐。事平,幸得回籍,后长子廷恭康熙甲戍进士,官至
都察院左佥都御史。次子廷纟俞登康熙庚辰进士,官至安徽庐州府知府。(孙)
齐襄应雍正七年保举贤良方正,官至江西广饶九南道,次齐□官江南镇江府通判,
次齐贤官陕西州知府,次齐芳官湖北监利县知县,次齐庶官刑部直隶司员。外
四人,皆雍正元年同榜举人。次齐绶,恩荫生。次齐绅,中乾隆壬申进士,官翰
林院编修。至其曾孙圣瑞,官刑部陕西司郎中,圣时官山东道监察御史,圣传官
福建台湾县丞,殉林爽文之难,世袭云骑尉。圣修官€南府通判,皆举人。默斋
即其元孙袭荫者。科名仕宦可谓极盛,而不知其先人阴骘之大如此。此与昆山徐
氏之先故事相仿,宜其同此衍庆流芳矣。
◎许氏积德
钱塘许氏阴德,前据许之姻亲戴君槐谷所述乐亭先生游幕陕甘赈灾一事,已
载于三录矣,兹余需次浙江,奉家大人侨寓西泠,重访君家之事,则先生之曾孙
许季传广文所述先生在楚省幕中一事,阴德更大,亟补录焉。据言乐亭先生讳尧
堂,乾隆初年于湖北某府幕中司刑名事,值教匪事起,太守缉获逆首数人,并搜
获同党入会姓名总册,以属先生叙稿造册,通禀上宪。先生阅册,盖数万家,皆
乡愚无知被诱胁从者,恻然伤之,欲救其难而寝其事,筹思竟夜,毅然而起,竟
取册焚之。诘旦,乃以告太守,太守闻之,始则拂然,继亦感悟,遂命但以逆首
数人通禀惩办,其难遂解。未几,子石兰公钺中乾隆戊午举人,官至司马。孙学
范中乾隆戊子举人,壬辰进士,官至治中。曾孙乃来中乾隆癸卯举人,官至直隶
州知州,崇祀广西名宦祠。乃大中嘉庆辛酉举人,官江苏海州,赏蓝翎。乃济中
嘉庆戊午副榜,庚申举人,已巳进士,入翰林,由肇罗高廉观察而入为太常少卿。
乃谷中道光辛巳举人,官炖煌县。乃普以嘉庆癸酉拔贡,丙子举人,中庚辰一甲
第二名进士,入翰林,值枢廷,值南斋,赐紫禁城骑马,今已官大司马,屡掌文
衡。乃钊中道光戊子举人,乙未进士,入翰林,今已侍讲。乃恩中道光癸卯举人,
即季传广文也。其兄弟七人,并科甲,而乡科始自前癸卯,终于后癸卯,传为佳
话。故杭人有小郭汾阳之称,而海内言科名之盛者,又有“钱唐许乃,固始吴其”
之对,而乃字辈以下之科名尚未艾也。乃济之子桂身道光乙酉举人,乃普之子彭
寿道光甲辰举人,丁未二甲第一名进士,入翰林。乃钊之子培身,道光丙午举人。
乃来之孙之瑞,乙酉副贡。其列胶庠绾簪绂者,更指不胜屈,皆乐亭先生本支之
裔也。又闻石兰司马于乾隆庚寅岁归里,觅地葬亲,有精青乌术之李浙山,得地
于里桐坞而不得其穴所在,遇顾君善卜,告以某月日清晨有红衣人立于此地上,
所立之处即穴也。届时,李君早起侯之,果有红衣人至,乃乡村新妇至山拾取柴
草者。相所立处,沙回水抱,如蟹爪形,外则四山环拱,前迎后送,面面有情,
果系吉壤。因葬乐亭先生于此。而先生之弟华清公讳{土},及石兰公昆从讳鉴、
讳钧,皆合焉。故钧之后如藕ぎ庶子乃赓、敬斋广文乃裕、馥园孝廉立身、金
桥主政谨身、莲甫孝廉葆身,鉴之后如吉斋太守乃安、听樵孝廉乃宽,科第亦不
绝者。许季传孝廉又言:石兰司马既择地桐坞矣,同时又得一地于赤山埠,为族
中无力者葬其先,术家言其地更胜,不如易之。石兰公曰:“彼我一体也,倘得
更吉,何分彼此?”卒不易。族人葬后,其裔入籍粤东名(其光)者,与钱唐乃
字辈兄弟行,中式道光丙午科广东经魁,此亦盛事之由于盛德也。又言:尊公京
兆公,初官滇南云龙州,州城外山壁夹竖,中有迅流急湍,艰于涉济。此岸产盐,
必于彼岸贸易,趋利者多覆溺。公于石壁间施以钻凿,联以铁组,覆以土木,遂
成悬桥,自是往来无患。其时公长子以大挑赴粤,舟覆于鄱湖尾洪涛巨浸中,浮
沉十余里,竟得无恙,盖有默佑之者矣。又言:公作牧黔西时,其处之盐课于有
司,常有子衿辈受盐于官,弗偿厥课,身被扑责,甘受无辞,相沿成习而弗怪也。
公曰:“我子孙亦有读书者,岂可以黉序中辱同皂隶。”每宽其责,人亦感激乐
输,无亏盐课。以上三则,皆其家乘所未及载者,并为记述,亦足见君家世德相
承,积善余庆,不胜纪也。又言:乃谷以孝廉出为甘肃知县,初任环县,沙漠不
毛之地,瘠苦荒寒。以办灾之法治之,并捐廪为之经理,凿山得煤,浚井得甘,
民赖其利。有训俗十八条,民皆信之,地方日阜,词讼日简。继在山丹开渠,得
地百顷,劝民垦荒九处。继任敦煌。亦教之于水利农田。所莅之处,边民咸受其
赐。以劳殁于任。殁后,其弟滇生于江西学署中,奉乩,知君已为敦煌土地神矣。
●卷二
◎李方伯
嘉庆末,吾乡人喧传李利斋方伯为漳州府城隍神,问之漳人,皆言之凿凿。
按李无刂斋先生之冤狱已载前录,近阅钱[1234]石先生记事稿中所载,知其治漳
之善信可法可师也。其言曰:福建漳州械斗最难治,无刂斋李公名赓芸曾为漳守,
其始至悉召乡约里正至廨,饮之酒而告之曰:“朝廷设官,正以平尔曲直也,奈
何不告官而私斗为。”皆曰:“告或一二年狱不竟,竟亦是非不可知,而且先为
身累,不得已而斗耳。”公曰:“今有吾在,狱至立剖,有不当,更言之,何如?”
皆曰:“幸甚。”公曰:“然则私斗何为者,归为我遍告乡民。后更斗者,吾必
禽其渠,毋恃贿脱。苟有居业,吾且尽焚之,无悔。”皆唯唯退,然不知公之治
果何若也。已而有斗者,立调官兵往捕,悉如所言。斗者大惧。公日坐堂上,重
门洞开,吏役更番侍。有诉者,直入至公前,公命役与俱召所当治者,而限以某
时日不至,则杖役。至则立平之,释去,不费一钱。民皆欢呼曰:“李公活我。”
虽外县皆赴诉于公,公先询问大概,而后下于县,县不敢稽,以是漳大治,至今
妇孺能道之。其没而为神也宜哉。
◎福观察孙刺史
徐牧庵刺史云:福君荫、孙君树新,皆予粤东旧同寅,称莫逆交。后俱改任
晋省,殁于其任。闻福君在冀宁道时,因改建龙神庙,毁弃旧像,遂获神谴,不
旬日父子相继殁,此事甚怪。孙君初任吉州,旋升代州,州属每苦旱,因建青龙
祠以祈甘雨。工竣,即撄疾。某月朔昧旦,士民咸见公拥朱旄皂盖入祠,即其易
箦时也。夫同一龙神也,同一创建龙神庙也,获报之殃庆各殊,何也?大抵龙为
四渎之尊,蛮所昭,当必有凭之者。福君投旧像于浊流,亵越已甚;孙君莅州
治前后六年,实心为政,凡修理文庙、学宫,及开玉带河,大工毕举,振文风,
兴水利,即无龙祠之建,亦当庙食兹土,此固理之彰彰者。暇日牵连书之,以见
司土者政尚图新、事维求旧,总期于物有济,行乎我心所安,而果报之理即寓其
中矣。刺史为家大人壬戌同年,名应麟,八十余岁无疾而终。此其遗集中笔录一
条,义备劝戒,因录之。
◎钱孝廉
于莲亭《闻见录》云:润州钱为林孝廉,乾隆年间设帐某绅家,某弟子甚聪
慧,不肯读书,钱督之甚力。弟子曰:“某如石火电光,明年即当归去,读书何
益?”钱惊,询其故,答曰:“某本系菩萨侍者,以过谪人间,不久当仍归本来
矣。”钱因问尔既自知,能知我否?时钱未有子,并询以何时可得?答云:“师
前生乃明季周介生,今生应以孝廉作邑令。命中本不应有子,如能广积阴骘,可
得二子,一孝廉、一拔贡也。”次年,某弟子果不禄。钱自后遇有善事努力为之,
不少怠。后选山西邑令,邑在万山中,崎崎险峻,为虎狼出没之所。钱后因事下
乡,息舆山中,舆夫俱熟寐道旁。忽见白须叟执一小旗插某舆夫首,钱怪之,潜
取匿怀中。少刻,有一虎跑哮而至,似有所觅。不得,遂去。老人复来,又插旗
于舆夫首,钱又去之。虎复至,而含怒意,遍嗅各舆夫,似欲有所搏噬,后竟去。
钱急唤舆夫醒,告以故,舆夫亦言梦见虎欲食之状,甚可怖。钱因促返署,至则
细询舆夫有何罪业?舆夫自言曾经殴母,钱怒曰:“不孝之罪上通于天。”命重
杖三十。杖讫,舆夫叩首言,求主人赐以百金为养母资,伊即出家为僧矣。钱如
数应之,舆夫即飘然去。后钱果生二子,长名之鼎,赴京乡试时钱已殁,未揭晓
前忽有一行脚僧至求见,阍者不纳,僧言有某妪相识,阍者呼妪出,则即脱厄之
舆夫也。因舆之见之鼎,言郎君今科必中,然有失德,不能成进士。须力行善事,
方可延算。语毕,遂去。之鼎果获售,后寿竟不永。其弟某以拔贡终,均应其弟
子之言。嗟乎!钱以夙世奸慝,宜得恶报,转世犹得以孝廉官邑令,其从前根柢
之厚可知。乃命应绝嗣,以行善而获二子,可见彼苍之许人以自新也。至某舆夫
者,不孝其亲,罪莫大焉。及一旦悔悟,遁迹空门,竟获前知。非其中有所得而
能若是乎?
◎某明经
于莲亭又曰:杭州有某明经者,平日嗜酒,醉后辄嫂骂,率以为常。某年元
旦,某出门遇一乞丐索钱,状甚苦,他人皆不顾,某忽发善心,给以一钱而去。
后某因病入冥,见阎王王责其儇薄无行,命判官稽其善恶册子,恶迹甚多,而善
事只有一件。因令秤之,善恶相等。阎王令判官查其是何善事?则即曾给乞妇一
钱也。盖乞妇乃观世音化身,诸人皆掉头不顾,独某给以一钱,故阎王准令还阳。
某再生后,戒酒行善,又历多年始殁。观此则知何地无鬼神?一钱而即能延纪,
则何事不可为善,又何人不能为善乎?
◎百文敏公
嘉庆年间,封圻大吏才猷卓著者,首推百文敏公。当时朝廷称之曰能,身后
谥之曰敏,非虚美也。余少时随宦荆南,屡闻公之宦迹,而未能道其详。昨从汉
阳友人偶谈一事,已不愧神明之誉,兼可为劝戒之资矣,因亟笔记之。云方百文
敏公之总制两湖也,有江西客民在汉口经纪数年,积有余赀,回家置产,渐臻完
美。因年逾周甲,思终老于家,以免奔驰之苦。有一弟在家诵读,仅博一衿,谁
知弟心不良,恃田园契据尽在手中,将兄递年产业作为己手所进,一股全吞,致
兄垂老萧条,无可控诉。不得已,挟其微资重赴汉口为贾。迁延数载,生意甚微,
郁闷吁欷,无以自遣。熟闻百公之精明,屡伸民间之冤抑,遂作词呈控。讯出其
祖父寒微,一无遗蓄,弟年甫冠,向赖老兄抚养,得以读书成人情事。时公已洞
见此案大概,收呈后不加批发,即手交江夏令,谕令设法办理。江夏令以案关隔
省,既难于传人,又无从察访。延至数日,莫展一筹,转求教于制府。公笑曰:
“此易易耳,即在盗案中列其弟为窝家,斯得之矣。”江夏令因遵谕具详,公即
飞咨江西中丞,刻日严拿其弟到案。不由分辨,即押解至湖北归案质讯。公随即
亲提至大堂,厉声呵斥曰:“秀才家应守名教,乃敢作盗窝家,致富千金,情实
可恶,法更难宽。”速令供招定案。时其弟魂不附身,只求苟全性命,指天誓日,
供称家产系兄作贾所成,实无与盗通窝情事。问以兄现在何处?答言现居汉口。
立传到案,质讯明确,断定革去生员,薄与笞罚,即将家产仍归兄管,听兄随时
赡给,不准分外妄干。弟亦俯首遵依完结,毫无异议。案关两省,事阅多年,不
过数语之间而真情毕露,颂声载道,冤气全伸,非甚神明,其孰能与于此乎!间
近日陈望波先生之次子贯甫邑侯(景曾)作令山西,即仿此断结一案,大著循声。
使天下之折狱者尽如是也,上以是劝,下以是戒,又何莠民之能容于世哉!
◎节妇请旌
江都史望之宫保,登贤书后文名噪甚,曾为扬州珠太守(蟒伊)幕上客。一
日,在家午寐,恍惚一青衣持帖并舁舆来请,梦中以为太守也,遂乘舆同往。至
一公雁,有官降阶相迎,古貌古衣冠,乃一素不相识之人。私计既到此,未便遽
退。古衣冠者执礼甚恭,堂设一席,遂分宾主坐定,肴不丰美而甚冷。话甫毕,
遂有司签者请主人出厅事问案,古衣冠者曰:“先生请少待,某有公事,暂少陪,
幸坚坐毋妄动也。”宫保口虽唯唯,乃潜蹑其后以侦之。瞥见一老妇褴褛蹒跚而
进,手持一纸,若投状控告者,语不甚了了。古衣冠者在堂上拱立,有敬意,久
之但闻堂上者云:“此事交与我处分。”老妇退,堂上者乃复坐。俄而闻锁镣声,
两少年至,匍匐阶下,觳觫万状。视之,乃乡榜某房师之一子、一侄也。子服秋
葵色夹衫,侄服玉色夹衫,心异之,以为如此服色,何以狼狈若此,有何罪犯而
锁镣又若此。忽闻堂上古衣冠者击案大声呼,堂下众役严刑并下,宫保不忍卒视,
退而归。少顷,古衣冠复回,向宫保云:“先生前程远大,幸自爱。”遂醒。觉
后,梦境历历如在目前,宫保颇不自安,又未便上书某房师询探此事。其时某房
师作令吴中,宫保因籍请谒之名,兼可访此梦由,遂驾舟渡江前往。甫至署门,
司阍者云:“史老爷来得甚好,主人因少爷、侄少爷同时暴病而亡,心甚忧闷,
正可与主人排解。”宫保奇之,入见房师云:“世兄临终时,是秋葵色夹衫否?”
房师云:“你如何得知?”宫保备述梦境,时日并同。究不解老妇控告何故?某
房师因而详细稽察,乃知有一富室节妇请旌,少爷、侄少爷勒索重费,数次批驳
不准,致未获邀旌表。宫保于是代为详请,并列入志乘焉。宫保之长君颍生大令
(丙荣)嘱罗茗香茂才(士琳)代撰官保行述,故知其详。茗香为余转述云。帝
君曰:“勿坏人之名节。”况于其中取利乎?宜报之速也。
◎又
婺源某孝廉,负时望,邻邑聘修县志。有公举两妇人节孝者,哂曰:“不嫁
易易耳,奚足为奇。”摈之不录。乾隆癸丑赴春闱,过泰山下,宿旅舍。梦两妇
人戟手相向曰:“我等茹蘖饮冰,所得仅此虚名,何物狂生,乃谓易而黜之耶?
今得请于帝矣。”某惊觉,告之同人,咸以为妖梦不足凭。及入闱,三艺方成,
即将誊清,忽见前两妇人入詈之曰:“今科本来抡魁入翰苑,因尔妄肆雌黄,革
除已尽,尚望终场耶?”执其笔不得下,乃狂呼彻夜,自碎其卷而出。
◎雷击负心
泰州郑姓者,其父工刀笔,积有赀。郑世其业,性素乖张,无恶不作。私一
婢,有孕,其妻知而责之,谓事既如此,只得纳为妾。郑不承,且辱打婢,并云
其孕不知从何而来,遣之去。婢归其家,为父母所诟,谓行此无耻事而仍为人所
摈弃,何以为人。婢忿极,无以自容,遂自缢,而郑自若也。其妻知婢之死,责
夫昧良丧心,泣告曰:“吾此后尚能靠汝乎?”郑厌其絮聒,以脚踢之,适中其
腹,妻亦有孕,痛楚之下亦自缢。其妻父在扬州,郑以其女产亡报,岳家亦不之
疑。一日,郑到扬州经纪,隐为续弦计也,住新桥寺。是日午刻,大雷雨,郑适
在乘除,闻雷声,即面有戒色,忽霹雳一声而郑死矣。时同在寺者,一卖画、一
小道士,均被震而苏。此道光二十六年六月十三日事,余正随侍邗上,故知其详
如此。
◎干员果报
乾隆五十五年恩赏老民银米绢肉一案,各省并无京控之事,惟杭州府所属之
新城呈知县造报散给底册,未经检点,仍存经办书吏之家。该县典史马姓者,挟
平日私嫌,勾通书吏,将盖印底册全行骗入己手,随罗列浮冒不符各款,直揭部
科。当奉钦派大臣随带司员驰驿赴浙查办,其时浙江巡抚琅歼、藩司顾学潮、臬
司顾长绂、杭嘉湖道清泰会同计议,或谓此件关系通省大局,设星使勘问时,马
典史竟将该县底册面呈,其事殊难收拾。与其临时棘手,莫若趁星使未到之先,
先向原告诱出册据,使其当堂无可呈出。在原告不过诬告不实,罪止谴戌,而于
通省大局得以保全,所裨实多。时抚台及藩道俱默无一言,惟廉访深以为是,私
语府县曰:“有能事者听自为之。”于是公选候补干员中有某姓者,授以秘计而
去。次夜,忽报有小钦差入城,直入臬署大堂,令提马典史诬供,并云星使命我
先来探听。如有证据,必与伸理,否即坐诬。马典史遽将怀中底册呈出,小钦差
略翻一过,哂曰:“既有此凭据,明晨二位大人一到可不烦言而了矣。”次日,
星使果到,提案索据,马典史称昨夜已呈小钦差处。星使大骇,立将所带之司员
供事人等令其一一识认,全属茫然,马语塞。即照诬告重事不实例谴戍新疆。起
解后,马父子同行,盖马本意只控本省,其子怂令直揭部科也。行抵安徽之毫州
地方,夜宿旅店,其子因被父埋怨,悔恨交加,乘夜自缢。其父次早惊知,亦即
行自刎。事隔逾年,干员某姓者回避到闽,由沙县调任龙溪。在龙溪任内,因批
解钱粮被盗劫夺,未敢声张,私行赔垫。补解后,由他县获盗,供出某年月日在
龙溪县劫过钱粮一次,未破。大府据实奏参,将某姓者亦发新疆谴戍。行抵毫州,
夜间竟被马典史现形活捉而去。盖即前此马父子自戕地也。
◎雷州太守
罗茗香曰:道光九年在京师阅邸抄,有部选雷州知府某,行至高邮,遇雷震
死,满洲人,礼部司员出身。因询之,礼部主事刘申甫丈据云:“此人系同僚,
死晚矣。初选知府时,惟挈妻出都,而置瞽母于京师。托言资斧不足,俟到任即
遣人迎养。且言所住屋已给房租三年,并有经折可向某钱店按月取钱数千,为养
赡。其瞽母无如何,亦遂听之。乃去甫一月,而房东即来催租,某钱店亦不复发
钱,始知房租仅给过一月而钱店亦止存钱数千也。其母饥寒交迫,昼夜哭泣,此
等逆子不死,尚有天理乎?”及南旋过高邮,询之舟人,则知某尚有山西债客同
行,至高邮湖,某令仆商之舟子令挤债客于湖中,许酬以钱。舟子不可,某又商
之水手,水手许之。是晚,将下手而雷忽至,先提知府出舱击死,并烧其妇之身,
仅未死。一舟惶恐,舟子始吐实以告山西客,山西客仰天焚券,并于淮安府雷神
庙演醮三日,酬神而去。向闻雷击不孝事甚多,此则出于二千石,且所选适值雷
州,是天诛早定,即无谋害债主之事,不击诸高邮,亦必击诸雷州也。按此事已
载在三录,实即一事,而颠末微异,故两存之。
◎放焰口
鬼神之情状不外一理,其感格不外一诚,佛教有盂兰盆施食法,俗名放焰口,
最为显应,主之者不可不虔。佛冈直隶同知治大埔坪,本清远英德二县山僻交界
地,为盗贼逋逃薮。嘉庆十八年,奏割二县十三堡六乡专设厅治,民社之外兼辖
营伍,故衙署甚宽敞,有东西两箭道,为训练考拔之所。其三堂五大间,左右厢
十二间,亦颇轩豁。惟下多古冢,居之者辄病死相继。道光十三四年间,合肥王
君(世麟)、巴县王君(大受)先后以试用通同署篆,皆病不数日死。丁酉春,
余戚龚韫山来视事,前任刘持正()告以勿寓眷口于正室,宜居东偏之说,龚
从之。惟初履任,幕友跟役甚夥,他屋皆满,独三堂空闲,遂令亲随十余人萃处
焉,窃谓阳气盛则阴戾消也。既而病魇者颇多,甚有白日见鬼者,群疑莫释。龚
因自诣焚香,默祝以此地既为官衙,使鬼而无知,则魂升魄降,早应自忘形迹。
使鬼而有知,则幽明各别,更不宜混处此间,与朝廷守土之臣争舍字。嗣此倘能
敛迹俾居之安,则每届中元时,当为若延僧施食,否则当牒城隍,尽行拘治。祝
毕,而病者渐愈,家人亦自是不复讹传见怪矣。是秋七月,即选戒律僧设坛虔酬
此愿,次年仍循旧设坛。值风雨,首座僧微有懈意,忽灯烛皆灭,头痛不可忍。
比下坛归寺,此僧复半途无故倾跌,其供献器具皆磕碎,卧病十余日乃瘥,盖以
不虔而为鬼所揶揄也。按龚戚名耿光,字韫山,吾乡海峰郡守之孙,余姑夫小峰
邑侯之子。祖父皆循吏,韫山官广东,能继其家声,闻余方辑劝戒之书,手录四
条寄示,皆粤东近闻也。因编入四录中,凡九事。
◎雷击产妇
秦心斋(守恒)云:会稽陈中丞(大文)里第对河有小民张姓母子食贫者,
其子卖饧以养,而母以缝纫佐之,积有余赀,娶一妇,冀代母劳也。孰知妇骄而
惰,屡欲出之,以母谕留,且经有孕而止。一日,妇产儿,值子外出,家中乏米,
其母以工资十余文易米为粥,和饧以饲妇,妇斥其不具厚味,厉声呵骂之。母屏
息含泪出,妇怒犹未已,竟倾粥于净桶中。斯时天气清朗,忽黑云突起,霹雳一
声,摄妇出房,跪而击毙于中庭,净桶亦摄掷其前,粥粒杂粪污焉。雷神以入产
室故,触秽不能去,集于陈中丞旗杆斗上,似鸡非鸡,似鹰非鹰,观者如堵。直
至所击产妇弥月之期,始大雨雷电,腾空飞去。此道光三年七月事。
◎王文虎
心斋又云:李铁桥廉访未遇时,有所用工人王文虎,廉访既仕,稍润助之。
初与其兄文龙就市头设地摆摊卖果菜,继而积资渐裕,则赁铺屋贩京果南货。迨
廉访归里,复贷以千金,遂置业开行,居然称富贾。山阴城中有火帝庙,久颓圮,
文虎独力修建,落成于道光八年之秋。维时兄弟二人开张三大行店,曰万祥、曰
大有、曰恒记,鼎峙于城中之大江桥街。是冬回禄,各店铺皆被焚,且有隔河延
烧者,独王氏三行店屹立不毁,或啧啧称其独修火神庙之报。余闻其人虽市侩,
颇诚悫、重然诺,且兄弟极相友爱,然则所以独免郁攸之灾者,非仅获报于修庙
矣。
◎虔奉大士
嘉应李肖岩秀才(汝舟)言:道光戊戌,渠馆粤西容县杨梅墟,有国学生孔
三者名学。传福建汀州人在墟业菸,赁店屋四进,挈小妻居焉。尝送子弟附李馆
读书,宾主意甚洽。次年新正,孔以春觞招客,李亦与焉。坐次序齿,适与孔同
年生,因戏以求见同年嫂为请,孔欣然诺之,呼其妾出见,妾居第三进屋,甫出
至二进厅前,而三进屋轰然压下,主客皆惊倒,趋视之,则三进屋梁因年久蠹蛀
而塌也。阁上积货、室内奁函,皆杂残砖断瓦间,狼藉满地。而孔妾适出无恙。
孔向坐客述其妾常虔奉大士状,谓房中挂像一幅,朝夕必净手焚香,学膜拜。值
斋期,必跪诵观音经万遍,闭门独宿。今日使非李先生请见,其不毙于岩墙也几
希,殆大士假手李先生示显应欤?于是奉持益虔,而墟间妇女知其事者,咸争诵
观音经矣。杭州张仲甫中翰尝语余曰:先大夫仓场公素敬奉观音,自言嘉庆十年
莅任苏藩时,在清江浦舟中间谈韬华观察(祖绶)言:上年出京,在天津盐政珠
隆阿署中,闻珠自述其先世奉观音惟谨,母氏奉观音咒尤虔,余亦持诵,无间寒
暑。前在庐凤道任内,因宿州戕官巨案,亲往督拿,身被刃伤数处,又被矛戳喉
右。方戳之际,自问己无生理,猛诵观音大士咒,矛伤竟未透膜,医治旋愈,至
今瘢痕犹可指也。是日,单观察(坛)适同到舟,亦述伊祖母奉观音最笃,家有
狐患,禳除罔效。一日,有妇人叩门,约年三十余,自言能治邪祟,持清水遍洒
墙角而去,狐果寂然。另时间何时再见,约以十二年,因于门后粘纸条书记。届
期,亦久忘之。一日,忽有老僧来化斋,斋毕,即不见。始悟前后皆大士化身也。
◎淫报
道光十七年间,电白水东有乞者,约三十余岁,患疝症,肾囊如斗大,累垂
膝间,出则以两手捧之,蹒跚而行。处则以矮杌乘尻尾,箕踞而坐。自隐其姓名,
而述生平所为。云家本大族,颇饶裕,少年渔色,每宿青楼,拥五六妓作联床之
欢,又曾人艇,择妇之稍有姿色者淫之,辄过十数艇而后已。因是气虚,为
风邪所中,得疝证,屡治不效。初如柿,渐如瓜,继如斗,遂成痼疾。家资亦荡
尽,贫病交迫,孑然一身,亲故皆绝望。乃向旧所识妓借贷,始犹有应者,久之
并加白眼,不得已而效麻疯所为,日往妓馆蹲伏门中,强讨恶索焉。嗟夫!斯殆
淫夫之获现报者乎?客有识之者,能举其姓氏云。
◎广东火劫
粤东酬神演剧,妇女杂逻列棚以观,名曰看台,又日子台。市廛无赖子混迹
其间,斜睨窃探,恣意品评以为笑乐。甚有撄取钗钏者,最为恶俗,屡禁不悛。
道光乙巳四月廿日,广州九曜坊境演剧,搭台于学政署前,地本窄狭,席棚鳞次。
一子台内因烧水菸遗火,遂尔燎原,烧毙男妇一千四百余人,焦头烂额、断骨残
骸,亲属多不辨识,官为攒殓焉。先一夜,梨园掌鼓者看守戏箱假寐场上,见有
数红须赤面人,又有无数披头折胫人,叱之,寂然。甫交睫,复恍惚如梦。又见
有似差役头戴缨帽手持锁链者,三十余人,拥入戏棚捉人。惊惧而醒,心知有异。
质明,以告掌班,转请于司事,欲改期演唱。司事弗许,及金鼓甫作,大鼓忽震
裂,掌鼓者觉全身发热,如坐甑中,汗出不止。适扮加官之优人亦言其戴假面登
场时,视台下看戏人面目皆异常焦黑,二人逐相与托疾俱去。未几,士女如云、
肩摩踵接,不移时而灾至矣。是日也,西关有王姓者,家小康,翁媪素忠厚为族
党邻里所称,只一子,已授室矣。忽告翁媪均入城观剧,嘱其妇某氏为之栉发,
妇于辫顶分四缕辫焉。甫出门,遇友人约往佛山镇置货,初犹以他故辞,不欲往。
强之,乃偕行。比灾作,则是子已在佛山镇,而翁媪不知也。闻戏场火发,亟率
妇往视,则烈焰烬余有尸似其子者,哭而殓之,招魂设灵于家。其妇自往视,至
毕葬竟不哭,翁媪皆呵之,谓其无夫妻情,妇第顺受不与辨。未几,其子与友自
佛山归,翁媪愕然,称其妇智,因诘其何以确知非夫也。妇言当日系四缕辫发,
谛审灰烬发痕乃三缕,故不敢哭。然究不知夫之所往,疑虑莫释,晨夕泪痕浸渍
枕席间,亦不敢言耳。使非翁媪平日忠厚,是子之不及于难也几希。是日之火起
于看台,而被焚之惨则由于摊馆,盖署前多衙蠹包庇开场聚赌者,吏莫能诘。彼
时适有南海县文武约会查拿,机事不密,为若辈所觉,预将东辕门关闭,火发时,
众皆由西辕门走避,拥挤践踏而毙者约二三百人,其中被焚之尸有挺立不扑者,
有似油炸虾者,有为灰烬堆垛不存人形者,约千余人。其逃出之人,有烧去半头
半臂者,有烧去一手一足者,近或至家,远仅至中途,又约毙百余人。使当时东
辕门不闭,则南出书芳街,东出九曜坊,所全活当不鲜。赌近于盗,林少穆先生
为总制时,尝严其禁,不料赌关于火也如此。闻是日男妇闯入学政仪门,由考舍
抓墙逃避者尚千余人,意或不在劫数内者乎?更有奇者,番禺长塘街有寡妇某氏,
夫死无子,抚六岁幼女,守志甚苦。是日,此女随其婶母观剧,其婶母已烧毙,
某氏度其女亦及于难也。廿一早,备小匣往收其尸,屡寻不见。忽闻其女呻吟声
出自数重尸下,骇极,倩人将尸逐一移去,则其女尚有气息,只烧去半边了髻,
抱负而归。诘其所以,女言当时并不知火发,只似睡熟梦魇者,然觉身不由己,
弗能转动,醒而号呼耳。
◎欧某
高州梅べ镇,市廛栉比,间以茅房,隆冬多火患。龚韫山任高ヘ时,置救火
器具若干于壮快两班中,遴选捷健者充役,并令坊市皆设太平水缸、水桶,有警
则率以往,尽撤铺檐竹搭及茅房之当火者。故在任二年余,虽间有不戒,鲜延烧。
甲辰正月十五日,木栏街被火,一方皆成灰烬。而奇莫奇于乙巳四月廿二日,塘
基头街欧姓铺之被火,尤可为鉴诫也。欧名某,年四十余,其祖父以盘剥起家,
积赀颇厚,横行乡曲,人皆呼为“按察差”。某席其资业,世济其恶,人又以
“小按察差”呼之。梅菜产大面酒,上由电白之水东出口贩运达广肇,下由吴川
之黄坡出口贩运至雷琼,镇民多业酒者。欧某亦在塘基头开张酒米店,顾密结一
伙伴、一车夫,运酒米通洋济匪以图重利。且间于酒坛内暗藏火药出口,与洋匪
易人胆。人胆者,匪徒掳人活剥取胆,谓可以活重伤,效于熊胆者也。所行诡秘,
人无知者。一夕将午,其夥自水东回称探闻外洋亟需火药,可获利倍蓰。欧某立
取酒坛装就,限星夜贩往。已将发矣,值阵雨,车夫与其夥私议待霁后行,计程
六十里,当可如限至。于是载坛于车以待,既而夜雨未止,其夥恐药坛露处受湿,
复搬入铺后深处抖晾。更余,倦而假寐,恍见火药边似有人手执油捻,照看者方
惊叱间,其人遽掷油捻去,火药遂轰发,屋瓦震飞,墙壁拆裂,伙伴焚死,车夫
亦为崩墙压毙焉。欧某伤而复苏,自言平日多宿妓家,是晚适因事未去,见火发
欲逃,念人胆不易得,有数枚在铺内柜中,睨火势尚缓,急低首向柜取胆,不料
火已及身,方举头呼救,忽墙砖击破顶心,痛而昏毙。及救出,手足糜烂,犹执
人胆一枚。乡邻好事者即取以灌之,乃苏而自述火发颠末,且云:“此时求死不
得,求生不能,人胆虽可活重伤,恐脑破不可活。”呼号败堵下,次日亦毙。尤
可异者,其铺有蒸槽工二人,当火未发时,梦中如有人呼之起,遂开门出望,行
未数武而铺忽焚。又车夫宿店与欧铺只隔一墙,车店不止宿此车夫一人,而欧铺
被焚,既未延烧,其颓墙所毁又止压毙此车夫,余不波及也。噫!报应之不爽也,
于无干之工人则默启而出之,助恶之伙伴车夫则或焚或击而毙之,稔恶之欧某,
则焚不仅焚,击不仅击,使之自揭其隐,昭示于人而后毙。吁!可畏矣。
◎周廉访述六事
周廉访云:金陵陈石渠封翁,名秀才也,家贫,训徒为生。持躬端,谨言行,
不苟历年,撙节积束修二百金。适嘉庆甲戌岁大饥,斗米几及千钱,道瑾相望。
封翁出所藏金,谓诸子曰:“此尔父数十年减衣食积所入束修之余也,本欲分贻
尔辈,今岁凶米贵而目睹里中贫民之食,意有不忍,欲以此金易米贱粜之。若汝
等咸谓可,则行,否则止。”诸子皆唯唯如命。乃罄囊购米,减价卖于门外,且
令诸子分日亲守之,非素识之贫者不得售,售亦不得过数升。其子皆克承父志,
尽力辗转为之,金尽而止。先是,子维屏已领癸酉乡荐,戊寅子维垣亦登贤书,
己卯遂同榜成进士。夫封翁,一寒士耳,不惜以平生铢积寸累之金倾囊活贫户,
虽所捐仅二百金,视富人之出赀千万尤为难得,宜天之报之速且厚也。子维坦现
官山西潞安司马,孙辈亦多有声庠序,其继起方未艾云。
又云:江宁某妪,奉佛极谨,朔望必亲赴寺院焚香礼佛。年六十余,其子某
曰母太劳,儿愿代之,遂没其香金作赌赀而诡以烧香对。数年后,子忽病,伏枕
叩首无算,自言曩日乾没金数。其母代为哀求,其子述神语,终不许。母抚令暂
卧,欲祷于祠,甫出户,闻其子大叫。急反视之,鲜血浃褥,口中全舌一条吐枕
畔,遂死。
又云:浙杭有宦家子某,与仆妇通,其兄知之,白父母,责弟而逐仆妇。某
送妇出门,约俟兄出再来。妇愤曰:“俟汝家人死绝,我乃至耳。”某反覆寻思,
遂市毒药无数,置厨下水缸中,父及两兄并某妻同时毙。当兄病未绝时,其母延
医视病者甫至厅事,某遽出呵医者曰:“尔无入,入不尔宽也。”医惶遽出。后
其母微有觉,商于舅,舅骇曰:“此何事,尚不急首耶?”母悟,呈于官。阖城
以为怪,收某入钱塘狱。某至公堂时,犹着袍褂靴帽,称县令为老伯,以其为父
之同寅也。入狱后,作书哀母救,略言儿虽罪大,然儿在母尚有奉养之人,儿死
母及两嫂皆无依。且又无嗣,祭且绝,今生死在母手,母即不念儿,独不念宗祀
乎?母得之,颇犹豫,欲申救之,舅力阻乃止。狱遂定,某知无活理,竟绝食,
邑令喻之食,不可。禀于院,抚军曰:“是易事耳。”即日请王命磔于市焉。某
年未三十,通文墨,善应对,不知何冤业至此。或曰其祖官某省臬司,以果决能
治狱称,当不免有枉死囚也。此道光十五六年事,见邸抄。
又云:杨说华,宜兴巨猾也,以刻薄起家,无所不为,乡人欲食其肉者众。
而杨素与守令相攀援,莫敢先发。偶觅匠裁衣,故宽其尺寸,从屏后潜窥之,裁
衣者见有余,剪匿置毡下。杨出,睨堂中钟馗像久之,曰:“唯”。旋咤曰:
“有是事耶?”既而曰:“华闻命矣。”反顾裁衣匠,呵之曰:“尔何得窃我物,
从某处剪下,藏某角毡底,适钟进士告我矣。”搜得,遂欲加以捶楚,裁衣者叩
首乞恕,杨曰:“然则自此后呼尔必至,凡有裁作,皆不许取吾值。”匠素畏杨
横,不敢不从,遂留于家。奴役之。其险诈皆类此。有徽人某贷其财,仅偿母金,
杨大怒曰:“狗子敢尔。”捉至家,殴辱无算,徽人终无偿,杨命裸其身,以利
锥刺其肤,每一孔纳一麦,体几遍。置空室中。一日后,麦皆浮肿,百脉涌塞。
杨命拽置门外,会有同籍商某见而留于家,医之愈,乃书事由,徒跌被发,遍诉
徽人之商于宜者。哀动行路。徽人多巨商,雄于财,又激于义,皆怒醵金列杨恶
状遍控之。先是,宜有县丞正红旗某者,杨邀之饮,席间触某怒,某以官卑不敢
撄,强忍而罢。后某以累荐擢常州守,徽人之控已经年不得直,某莅常州任,徽
人又控于马前,守询悉,勃然怒,竟提审,且招告焉。于是杨遂败,以别有抢夺
妇女各重情,狱成论死,瘐毙。此乾隆末年事。嘉庆中,有石工某死而复苏,告
人曰:“项往城隍庙凿磨石,吾询以何用,鬼卒曰:‘磨杨说华。’”
又云:江阴申江镇富家有父夜入子舍,子疑为盗,持梃一击而杀之。到官论
如律,临刑时谓人曰:“显报也。”先是,同镇有善穿窬者,改行,久与某子素
相识。偶因贫窘,复试旧技,甫入某子家,某子觉之,遽呼其名,偷者不得已应
之。某子曰:“余与子邻里也,有无可以相通,何必是。”偷者顿首谢,某子遂
置酒与共饮,伺其醉,谋于父,父欲击杀而埋其尸。子恐事发不妥,乃取朱墨色
涂其面,披其发反缚其手,而以絮塞其口,弃诸偷者之门。夜四鼓,偷者醒,口
不得开,缚不得解,急跃起,以臀扣门,偷之子以为父归也,急启关,偷者声呜
呜,距跃而入。子出其不意,见奇鬼,急以梃击之,遂毙。徐疑其为人也,濯而
视之,乃其父,大惊,首于官,拟极刑。盖距某子之杀其父也仅数年耳。
又云:地狱之说始于释氏,世每疑其妄诞,不知明有王法,幽有鬼神,宇宙
间一定之理。以理揆之,地狱轮回之事,在所必有。昔真西山先生谓天堂无则已,
有则君子登。地狱无则已,有则小人登。以尊经学圣之天儒,而未尝言其必无,
彼肆口斥为妄诞者,适启小人无忌惮之心耳。世有《玉历钞传》一书,所载皆冥
府诸狱科条,其词俚俗,稍知文者辄弃不阅,而实足令愚夫愚妇闻之悚息汗下。
苏杭间有是书,金陵未之有也。嘉庆壬申,陈仲长封翁廷颀尝以事至杭,见是书,
悚然敬信,乃于行箧中携归金陵,镂板传之。次年癸酉科,长子(实俭)应京兆
试,获隽,联捷成进士。对翁寿逾八旬,矍铄健饭,无疾而终。卒之夕,其长孙
闻祖不豫,自外入视,见所卧屋上有白气贯天半,急入,而封翁即以其时长逝。
封翁生平多厚德,睦姻赡族,人有相欺侮者,坦然若不知,从无疾言遽色加于人。
又以传录是书之功,或当没有所证矣。
●卷三
◎李凤冈太守
吾乡李凤冈太守(威),文章政事中外交推,闻其作刑部司员时,随某大僚
出京审案,夜宿旅店,见一妇人出而荐寝,李知非人,因爱其美,遂共枕席。及
差回,又宿此店,此妇复出,正欲解衣就寝,忽李之太夫人持杖而至,向妇痛打,
曰:“妖狐,何敢魅吾儿。”妇乃遁去,李不觉痛哭,太夫人旋亦不见,盖太夫
人已殁多年矣。李虽精神坚固,此番若再为所惑,即不免有性命之忧,故太夫人
远来相救也。按先生素工八法,真草隶篆并绝精,乾隆戊戌由内阁中书会试中式,
廷试卷已将入鼎甲之选,及引见,并不获入词馆选。后由刑部郎出守广州,为蒋
砺堂督部所器重,力荐于朝而先生已引疾去,挽留之,不获。京居十余年,复洒
然返里,为龙溪山长终其身。道光庚寅应重宴鹿鸣,以距省辽远,不赴寿,将九
十矣。家大人与先生同官京师,以后进结忘年之契,尝以所闻前事质之先生,先
生泫然曰:“事诚有之,然余缘此始知人生一举一动皆有鬼神、祖宗如在其上,
如在其左右,是诚我生得力之处,敢或忘诸。”盖吾闽乡前辈之扬历中外,品学
兼优进退自如而身名俱泰者,当于先生首一指矣。
◎孽龙行雨
熊铅山先生语家大人曰:理刑贵明,尤贵断,然惟明然后能断,兼之者惟吾
友金兰畦先生。相传先生官部曹时,有同僚梦至一所,灯浊辉煌,侍卫森列,正
坐者为金,旁坐者二人不相识。门外有数千百人呼冤之声,俄拥一龙至阶前,诉
曰:“孽龙行雨,漂没居民无算,求伸理。”旋有一吏趋进曰:“据天条,当斩。”
金不应,旁坐者曰:“然则依例乎?”金拍案叱吏曰:“行雨因公漂没,过出无
心,法当流徙。”吏以例争,金怒曰:“汝等舞文宜斩。”命即释龙,龙忽跃上
天去。呼冤者群詈金,金推案起,遂寤。后同僚以此梦微谂金,金但笑而不承也。
逾年,金以公事渡江,骤遭暴风,舟将覆,俄有一金龙翼其后梢,浪顿平,顷刻
达彼岸矣。
◎顾宦
乾隆中,吴门有顾某者,南雅先生之远族也。曾官河南商邱,县邑中有富室
寡妇,族人谋其产,诬以奸情,且云腹中有娠。前县官得贿,欲据以定案。寡妇
上控,委顾某案其事,既不能平反,而又得贿以护前官。寡妇自知冤不能白,竟
于上堂时取所怀匕首自剖其腹,立时殒命。顾某以此削职,归数年,安居而已。
有齐门外杨姓者,贸易兰阳,路过一村,即寡妇之旧宅也。其宅已售他家,开张
饭店,店后有大楼三间,素有鬼,人不敢居。是日天已暮,杨急于投宿,主人曰:
“今夜客多,然大楼又有鬼,不敢留也。”杨自恃胆壮,遂投宿。未二更,果有
一女鬼行而来,问客是苏州人耶?吾有冤欲报,非祸君也。杨曰:“我非官,安
能雪汝冤?”鬼曰:“倘能带我去,必有以报大德。”杨曰:“惟命是听,其如
何能带,幸示我也。”鬼曰:“但于君启行时呼贤妹一声,及一路过桥过船,俱
低声呼我。至苏州日,以伞一柄,我藏于中到顾某家,一掷其门中足矣。”鬼又
曰:“我所以久不离此楼者,有金珠一箧值千金藏于某处,今即以报君可矣。”
言毕而去,遂寂然。至天明,杨如其言寻之,果获一箧。遂回吴,顾某是日方演
剧请客,杨从众人杂逻中持伞进门,人不觉也。顾方与客宴饮欢笑,忽见一女鬼
手持匕首鲜血淋漓立于堂下,顾大呼曰:“冤家到矣。”众客惊愕,无所见。是
夜,顾自录此案颠末一纸粘于壁间,遂自缢死。故吴人至今皆能道其事,南雅先
生亦曾为家大人述之。
◎沈曲园
山阴沈曲园游幕河南,为光州陈刺史所聘,甚倚任之。光州有老贡生某,一
子远游,数年不归。媳少艾,有姿色,育一女,仅五龄,翁媳相依纺绩度日。其
子出门时,曾贷邻某钱若干,久未偿。邻某窥其媳美,书一伪券,言以妻作抵。
状托署,州吏目朱景轼寅缘贿嘱具控于本州,曲园判以媳归邻。某贡生不从,发
学戒饬,以夏楚辱之愤甚,遂自经。其媳痛翁之含冤身死也,知必不免,先将幼
女勒毙,亦自经。越一年,陈刺史擢开封守去,朱景轼遂署州篆,而曲园亦别就
杞县周公幕,又为朱景轼谋干,勒令杞县尉戴师雄告病,以景轼补其缺。乾隆丙
午正月七日,曲园夜见一戴顶者携一少妇幼女登其床,教之嗽咳,旋吐粉红痰。
自此,三鬼昼夜缠扰,遍身扭捏作青紫色,或独坐喃喃自为问答,时有知其事者
而未敢言也。至十四日黄昏,曲园有大小两仆取粥进,瞥见窗下立一长人身出檐
上,以巨掌打大仆,而其小者亦见之,同时惊仆,口吐白涎,不省人事。灌救始
醒,被掌之仆面黑如锅煤,莫不骇异。十五日,署中正演戏,曲园在卧房大叫一
声而绝,其尸横扑椅上,口张鼻掀,须皆直立,两目如铃,见者无不反走。朱景
轼为买棺殡殓,寄于西门之观音堂。不一年,景轼二子一妻俱死,又以风瘫去官,
杞县尉仍以戴师雄坐补。
◎黄君美
吴门有黄君美者,好结交胥吏捕役,无恶不为,被其害者不可数计。一日忽
发狂,赤体持刀出门外丛人中,自割其肌肉,每割一处,自言此某事之报。割其
阴,曰:“此淫人妻女报。”割其舌,曰:“此诬人闺阃报。”人问之曰:“汝
舌已割去,何尚能言耶?”黄曰:“鬼代吾语耳。”又曰:“今到剥皮亭矣。”
指亭上有一联云:冤孽而今重对对,人心到此再惺惺。如是者一两日,复以刀自
剖其腹,至心而死。
又,吴门有土豪某者,作威作福,人人痛恨而莫可如何也。某一日游山,见
一妇美艳异常,遂与门下客谋取之。访知为乡镇某家,乃姻戚也,废然而返。后
复思之,至忘寝食。门客献计,云可立致也,某喜,问其故,客耳语而去。越数
日,乡镇某家夜遭巨盗,明火执仗戴面具,缚其妇而淫之,财物一无所取。众怪
之,有潜尾其后者,见盗悉下船,去其面具,即土豪也。遂鸣官缉捕,讯得其实,
即立斩,并门客亦伏法,无不快之。此皆乾隆年间事。
◎左富翁
丹徒富翁有左姓者,偕其友往苏,买妾,看一女甚美,询其父为某营守备,
以事谪戍,女愿卖身以赎父罪,索价千金。将立券,其友谓左曰:“外貌虽美,
不知其肌肤何如,有暗病瑕疵否,必看明方可成交也。”左亦以为然,商于媒,
女泣曰:“吾为父故死且不顾,何惜为人一看耶?”乃于密室中去其衣裙,呼左
进,其友亦隔窗偷视,见腰下有黑疵一片,友谓左曰:“此未为全璧也。”其事
顿寝。女大哭曰:“吾为父罪至于自卖,而羞辱至此,尚得为人乎。”遂自经死。
未一年,其友见此女来索命,亦自经死。左后得一子,美丰姿而有洁癖,酷嗜书
画珠玉玩好之属,但有微瑕,立弃之如土苴。尝造一园,工匠皆易以新衣,然后
得进。楼台亭榭,稍沾一点尘土,则必改作。衣履一日一换,恐其污体,每日肴
馔稍有不洁,即终日不食。以此破其家。今丹徒人无不能述之者。
◎陈生
吴中有陈生者,居娄门,少聪颖,能文。年十七,其父远宦,依外祖以居。
延师课读,师亦甚器重之。一日晨起,泣谓其师曰:“昨夜梦亡母告余曰:‘汝
三世前罪案发矣,明日冥司当提讯,闻铁索声即去,第嘱家人毋哭,毋移尸,尚
可还阳。否则不能转也。’”师闻之,叱曰:“是呓语耳。”至次日将晡,生自
谓闻铁索声,师无闻也。一霎时,生已死矣,举家皆惊,师亦骇甚,因述所梦,
并嘱勿哭之语。阅一时许,始苏。生自言晕绝时,被三役拘出胥门外,见一厅,
引入跪阶下,与一女鬼质辨。知三世前系诸生,有同学妇新寡,与之奸,并诓其
财物,妇愤郁死。诉之冥司,削其籍,转生为乞丐。其邻有某举人者,恒周给之,
于是诸恶丐亦求索于举人,不遂,欲相约焚掠其家。生阳许之而阴泄其事于举人,
及期,诸丐哗然至,举人家已有备,咸就拘缚,投诸火而生亦与焉,冥冥中谓已
偿夙孽矣。冥司以生有报恩善念,即将举人枉杀事夺其禄籍与生,判今生可登科,
官五品。而前世所私妇不服,屡控东岳神不已。东岳神判曰:且察其今生,倘再
有罪孽,不访提讯,另科可也。近因偶萌恶念,遂被拘执,生对妇力辨是和非强,
且系妇先来奔,而妇执以为诱奸。两造争不能决,冥司怒,乃命一鬼取孽镜来与
妇照之,果得淫奔状。妇无辞可辨,冥司遂判妇人犬胎,生免作丐而不许为官。
有号哭跪求于侧者,乃生亡母也,冥司曰:“汝子应削籍,不许识字。”急命鬼
持汤来,将灌生口,其母又哭,倾其半,仅三咽,口甚腥而肠欲裂矣。乃放出,
群鬼争来索贿,其母又力为支拄之。临别,母再三嘱曰:“汝回阳速行善事三百
条,尚可游庠耳。”推之而醒,病月余,始平复。后此生力行善事,不数年果入
学,其师王君寿祺以其事详告于人云。
◎潘生
周竹庵观察(缙)语余曰:前数年有幕中客吴县茂才潘某者,为余司书记,
写作并工。又素精举子业,虽以笔耕糊口,其于甲乙科似可操券得之。后别去数
年,偶相遇于他处,则形容枯槁,志气衰颓,大不如从前之英发。闻其新得心疾,
每发时则垂头丧气,如醉如痴。凡遇有壁上字画轴联等,辄以火焚之,因此家人
防之甚严,而潘生不自知也。自后凡遇大小考试,皆不能竣事而出。殆将困顿终
其身矣。余甚以为怪,后从伊所亲处悉其致病之由,缘潘生于前岁就某馆,宾主
甚相得,某主人之子浪游无度,势将败其家声,某恨之甚,语潘生曰:“人皆有
死,若此子能早死,岂非我家门之福。”潘生漫应曰:“君欲臣死,臣不敢不死。
父欲子死,却又何难?”主人心骤动,即于是夜将其子灌醉勒毙。次早,潘生知
之,颇悔失言。从此顿失故常,口喃喃若有所见,其为某令之子为厉无疑矣。余
闻而慨然曰:“为人父而欲死其子,此人伦之大变,然初犹隐忍未发,既述之于
所知,则即应力求劝解以冀挽回,亦何至反以片语激成其事。古人云:我虽不杀
伯仁,伯仁由我而死,宜潘生之以病废也。”
◎丁生
天津有丁生者,家贫读书,聘妻未娶,岳家甚富,见婿贫,有悔意。因使人
邀丁至家,以盛馔相待,丁素豪饮,见酒不辞,不觉至醉。岳某语之曰:“吾女
有残疾,不足以奉箕帚,愿以千金为篝火之资。子成名后,可另娶佳人。”请即
写离婚书,丁素性傲,且醉,慨然曰:“卖妻吾所不为,千金何足以动吾心,人
何患无妻子。尔既不愿,请即作离婚书。”岳某大喜,遂呈纸笔,丁乘醉一挥而
出。道遇同窗某,邀至家,询其何往,告以故。某大为不平,丁夷然置之,某家
素丰,因令媒妁往议婚。其岳某以为门户相当,即允之,某定期迎娶,前数日告
丁曰:“尔之弃妻吾已娶之,吾与尔交最密,何可不我贺。”丁素旷达,且曰吾
巳离婚,即同陌路,何害。迨合卺之期,丁往贺,某邀丁视新妇,颜色甚丽,丁
颇心动,然已无如何。乃入席痛饮,某复与诸客殷勤相劝,遂至沉醉,昏睡不知
人事。某命人送丁卧新床,反锁其门,丁至五更始醒,见已卧洞房,新妇凝妆坐
待。大惊,急开门,门已锁,大声疾呼,某开锁而入,谓丁曰:“尔已与新妇成
婚,可携归矣。”丁力矢天日,某曰:“此吾意也,尔岳如有言,吾当与之构讼。”
时新妇亦知系故夫,遂偕丁同归。某倩人往其岳某家告知,岳某甚惭不敢有他说。
后丁与某同举孝廉。全人婚姻其功甚大,此举尤有豪杰举动,天之报善人也宜矣。
惜未传其姓名。
◎义犬
过竹溪训导(梦钊)言常游幕蜀中,闻纳溪县有兄弟二人,家素封,兄殁无
子,嫂有遗腹,弟恐其生儿分产,密嘱收生妪产时如女也则任之,若男也则毙之。
迨产,乃一男,小儿落地不哭,妪谬言已死,妇不察,遂瘗后园中。弥月后,妇
将诣母家,忽一牝犬衔某裾不放,驱之不去,妇异之,随犬行。犬至仓板下,衔
一小儿出,仍活,妇疑即己儿,急令人往视瘗儿死处,已挖成洞,妇知犬所为,
携儿归。夫弟控于官,谓嫂抱他人子为子,官传妇携儿讯之,犬亦随往到堂。犬
展转卧于旁,儿即就犬食乳,官征其异,察其情,命妇携儿归。使鼓乐送犬返,
书一牌号曰义犬,而置其夫弟于法。此道光五年事,惜不记姓,是儿盖已二十二
岁矣。
◎前生城隍
陈汉题国柱,杭人,白手成家。其子宝斋,于二十五六岁时患病。两月余,
终日卧床不醒,时作呓语。愈后自言前生为某县城隍,忽有城隍来拜,言有一案
系君任内事,须往会鞫。不觉随之俱往,案乃一孀妇生有一子,家系巨富,有夫
弟二人欲谋其产,诡称妇不贞,例应断离。妇控于县,邑宰拘其夫弟同讯,案无
指实,夫弟某行贿五千金,宰纳之。告其妻,妻曰:“此昧天理事,不可为。”
极力谏阻,宰大怒,詈责妻,遂自经死。宰受贿后,将妇断离,妇愤懑而卒,其
子即为其叔害死。其产妇夫弟瓜分。妇殁后控于冥,因宰阳寿未终,案未结。今
案犯俱已归冥,奉帝命会鞫,宰与妇之夫弟二人俱论斩,妇转生为孝廉,官邑宰,
宰之妻为其正室,妇之子仍为其子。其姓名居址俱不肯言,盖冥中不许泄漏也。
宝斋年近三十,恂恂如处子,现尚读书,此足以儆世之贪酷不仁者。
◎王将军马
王将军忘其名,曾任西安将军,有战马死,葬西安城外,有碑曰王将军葬马
处。相传将军昔隶羽林,值休沐日游肆中,见有牵牝马过者,马一见长鸣,行过
数步,偶回顾,马复长鸣。将军心动,询之牵马者,则云买以就屠。马白色,患
下鼻,问其价,云八千,货肉与皮可得十千。问愿卖否?云得利即售。将军以十
二千买之,厩中无闲枥,因有茔地在西山,随交看茔人牵去放青。马方有孕,以
胎火患下鼻,就水草旋愈,生一驹,黑色有力。时用兵金川,将军带兵往,选善
马数匹,以此驹多力,令负器具以行。至彼月余,数善马相继病死。木果木之变,
将军乘之以战,勇健异常,人近之辄蹄蹶,贼不能拒。将军首先血战,冒矢石溃
围出。功成后,镇守西安,以马久勤劳,不施羁勒,为搭松棚一间。马日则出城
入终南山,自择水草,夜则必返,自何门出,仍自何门入。西安城日入下键,往
往掩关待之。马能饮酒斗余,以熟肉下之。隔数日必入内衙视将军,或嗅其足,
将军辄抚摩之,饮食始出。一日忽晚归,汗淋遍身,将军疑人乘骑,次日遣弁密
随以往。至一峰下,则有虎在焉,见马至便与斗,及昏乃散。峰侧有古刹,弁询
诸僧,言斗数日矣。还报,将军虞马或被伤,选健卒往捕虎,令前弁导以往,遍
寻不得其处,因令施枪炮轰击。后马仍日出城,归亦不再汗,年余毙。将军泣而
瘗之。
◎变牛还债
黎思之县尉言:蜀南部县近城四十里有小村,村内李某年近六旬,生二子,
父子居心忠厚,耕种为业,仅可糊口。道光六七年岁歉,向本村富人陈良栋借钱
一百贯,不数年李姓父子因勤俭持家,家业渐丰。李翁忽得病,弥留时唤二子至
床前,告曰:“前借陈姓之钱,可算清本利还之,此人为富不仁,务将借约取回,
免致受累。”二子遵命,以钱往还。陈姓收钱后,捏称借约无从寻觅,李翁复令
二子向索,陈终不给。不数月,李亡。二子愈勤俭,家道益饶。陈顿昧天良,执
约向李姓复行索债,李姓二子应言前还钱状,陈指约为凭,坚称未还,否则必鸣
于官。李畏累,令陈翁对天起誓,陈跪阶前,誓云:“重收尔债,来生当变牛马
偿还。”李遂复以钱还之,将约取回。年余,陈暴病将终,告妻子曰:“我往李
家还债去矣。”言罢而逝。陈终时,李姓家牛忽生一犊,额上似有字,初尚模糊。
年余,字迹朗然,系陈良栋三字。陈妻子梦陈哀求与伊赎身,尚不深信,及闻李
姓家牛额有字,母子同往,视果然。牛跪而求之,状如人。陈妻子乃大悲,愿将
李姓重还之钱付李赎牛。李不许,后复再三恳求,以千金相赎,李仍不允。陈妻
子诉于官。县令唤陈、李二姓到堂,断银一千二百两将牛赎还陈姓。李不遵断,
令再三劝谕,李终不从,令亦无可如何。道光十一年道经此村,闻其事以为异,
往视,则牛额之字显然。果报之说信不诬矣。然李姓兄弟之不遵断听赎也,似亦
大过哉。
◎戏言冥报
程仲苏言:嘉庆年间,河南某县有一余姓与张姓素好,同学读书,俱系茂才。
端午各解馆归家,张姓写一信寄余姓,戏言其妇不贞。余姓阅之大怒,疯病陡发。
余有二子一女,忽持刀先杀其妻,又将子女一并杀死,余亦自缢。逾年,张姓在
家,忽持刀自言余某至矣。遂用刀自剖其腹,逾时身死。夫朋友戏谑,原非所宜,
况无端污蔑闺门。即使余姓不自杀其妻子,冥报亦所不免,况一言连毙数命乎。
◎游戏示警
杭州有翁某业染坊,家素封。西湖每逢二三月,严衢一带妇女俱来进香。是
日,翁结伴在花神庙闲步,忽见一妇貌颇端丽,随数婢入庙游玩。或戏谓翁曰:
“汝能使妇一笑,当治酒相款。”翁曰:“何难?”遂满头插花朵,故作倾跌状。
妇顾而微笑,众皆抚掌。后隔数年,翁忽大病,病中自言妇自回家后,婢告家主,
言主母轻狂,顾男子而笑,盖此婢素为主人所眷。主人入婢谗言,向妇诟责,妇
无以自明,遂自经死。死后控于阎罗,婢先死,后又控戴花相戏之人。阎罗命鬼
卒摄翁去,翁与妇对质,实系无心。阎罗言尔既爱趺,即使汝一趺,释令归。翁
自病愈后,不数年家顿落,翁潦倒以终。一跌之言验矣。噫!翁以偶然游戏,致
令冥冥中冤业纠缠,连丧数命,虽出无心,其咎大矣。欲逃阴谴,得乎?于莲亭
曰:“翁之子与予素相识,翁夙称明干,何以素封之家忽为窭人?后闻翁病中自
述,乃知阴受冥谴。”翁殁后,其子三十余岁始得掇一芹。余作京官时,翁之子
忽来京,形容憔悴,落拓无归。适予奉先大人讳归里,后不知所终。呜呼!贻谋
不臧,殃及子孙,可惧哉!可惧哉!
◎盗妹
李春潭观察言:苏州有某甲,在杭州作贾,美丰姿,年十八九,遵父母命回
苏完娶。路过太湖,觅船以进,船户兄弟二人,乃大盗也,盗有一妹,年十七八,
色美而能武。某登舟后,见女少艾,心动,频目之,女亦目注不已。少刻,船户
三人赴岸拉纤,舟中惟女与某。四目相视,女忽问曰:“子何以视我?”某婉答
之,语带调笑。女曰:“子今夜恐不妙。”某尚不觉,女以手去板,出白刃示之,
刀光闪烁可畏,某始投地求救。女因问曰:“尔曾娶妻否?”某告以未娶,并言
奉亲命回苏完婚,女乃不言。少刻,船户回船少憩,又登岸。某又哭泣求救,女
情动,乃问曰:“尔箱中有多金否?”某白以无,女为设计,可佯病呼痛,付匙
与二船户开箱觅药,冀可免祸。迨船户回舟,某如其言,船户果开箱细视,以无
药告,某自言误记。二人又登岸,另坐小舟,女告某曰:“子虽无银,衣服甚华
好,恐终不免。因授以刀,使伏暗中,俟其钻首而进,即手刃之。时已昏暮,某
手颤,浑身战栗。女乃进舱持刃,少顷,某长兄果钻首进,女即手刃之。其次兄
见无声息,疑客有备,不敢入。趋至船头,女跃上蓬,持刀刺之,次兄亦死。某
欲逃,女含涕告曰:“事已如此,子将何往?吾当与尔同首官。”因手持一包袱,
内皆伊兄所杀之人发辫也。到官后,应言其兄平日凶暴杀人状,今日之事实出不
得已,因泣涕请死。官既见发辫累累,又检查旧案,二船户实系江湖大盗。女子
虽有杀兄之罪,然大盗因此而殄,功不可没。悯其齿稚无归,命某妻之,以报其
活命之恩。某自言有室,且见其手刃二兄,心怀惴惴。官乃谆谕再四,并给以执
照,令携之归。某之岳闻某已有妻,遂另婚,女乃随某至家成夫妇。女事翁姑孝,
德性柔顺,伉俪亦相得,称贤妇。此女见某年少,彼此目成,其连刃二兄,固不
得谓之大义灭亲。然其兄劫人货财,杀人如草芥,为王法所必诛,则其妹之以白
刃相加,或众怨鬼附于其身,亦未可知。迨女已嫁之后,全无暴戾之气,克全妇
道以终,其身是亦有足取者。故记之。
◎蒋荣禄华表
吴门蒋荣禄公茔道在阳抱山,乾隆四十八年六月十八日大风潮,墓前华表倒
地,中一逆子脑,即时殒命。公之曾孙古愚封公曰:“先荣禄生平纯孝,见重于
汤文正公,没后犹不容此不孝之人偷息于人世也。”
◎逆妇变猪
乾隆己酉十一月,常熟东南任阳乡有不孝妇欲杀其姑者,置毒药于饼中而自
住他所避之。其姑将食,忽有一乞人来求其饼,姑初不肯与,乞人袖中出一绿绫
衫与之换去。及妇归家,姑喜以衫示妇,妇又夺之,初著身,忽仆地,姑急扶之,
不能起,忽变成猪,邻人咸集视之。妇犹作人语曰:“我本应天诛,以今生无他
罪过,但变猪以示人耳。”言讫,遂成猪叫,独其前脚犹似手也。又,同时山东
定陶县一农家妇,素虐其姑,姑双瞽,欲饮糖汤,妇詈不绝口,乃以鸡矢置汤中,
姑弗觉也。忽雷电大作,霹雳一声,妇变为猪,入厕上食粪。一时观者日数百人,
岁余犹不死。
◎逆妇变驴
陕西城固县乡民有不孝妇,平时待其姑如虐奴婢,非一日矣。嘉庆庚辰正月
初一日早起,妇忽向姑詈骂,喃喃不绝口,姑不理而往别家拜年。有顷,不孝妇
入房关门而卧,久之不出,但闻房中有声如牛马走。迨姑回欲入房,视之而不得,
急呼他人踏门,人惟见此妇卧于地,一腿已变成驴矣。越数月方死。
◎逆子被烧
嘉庆已卯五月十日,有苏州营兵遣担夫挑火药百斤往教场,偶过都亭桥周亚
子巷打铁铺门首,铺中人正在打铁,有火星爆入担内,忽轰然一声,满街如焚,
死者五六人。中有一人,须发俱烧去,人尚未死。有识之者曰:“其人系游手棍
徒,以赌博为事,乳名和尚。有老母年七十余,和尚既不能养,亦从未一呼其母。”
至是而母怜其创楚,犹百计医治之,和尚乃痛哭,大呼其母者,一日夜而死。
◎天赐孝子米
道光二十七年七月,雷赐嘉兴农家孝子米一事,传播一时。言者失其姓名,
谓是张叔禾先生之佃人也。极贫苦,孝子与母妻共止三人,而食常不给,因与妻
谋以饭为母饔,而己与妻食粥,如是者有年矣。至是,母之饭亦偶不给,以粥进。
母性卞急,不食,倾于厕。俄而雷殷然作。母惧,跪于庭。子妇趋视之,询得其
故,亟如厕取出,以水洁之,相对食讫。随同跪叩引慝,为母解免。俄而雷又一
震,自天降米二十四石,堆积院中,村邻环睹惊叹天之哀悯孝子如斯也。惊喜既
定,孝子视米囊所书字号,则即叔禾先生仓之物也,又惊而往告其主,欲返归
之。先生曰:“此天赐孝子者,非吾物也。”坚不受,人两义之。
◎山阴秀才
山阴秀才某,年三十许,入乡闱,文颇得意。至三场剪烛对策,同号生闻有
妇人呼某名者,而某独不闻。呼之数四,号军大声曰:“呼某者究竟是谁?”某
乃闻呼而惊,旋见一妇人走入号舍,曰:“尔可认得我否?我是尔母。”答以我
母现在,何复有母?答曰:“我是尔嫡母,尔是继出,尔何忽忘?尔有姊孀居贫
苦,尔谓非同胞所生,全不相顾,尔于心何安。我毕命时,尔父不仁,不与绘像,
令我遇祭祀不能入座,旁立以待其余,尔何忍哉?”答曰:“姊氏失于周济,咎
无可辞,至母像今无从绘起,且阴间之事,亦不得而知。”曰:“我虽没,而尔
姊尚存,与吾形甚肖,可就其形而绘之,俾我与享。又须频频恤姊,我始释汝。
我为嫡而尔母为继,尔读书人,此等名分岂有不知。乃日悬尔父遗容而独遗我,
毫不省忆,此得谓之有人心乎?自今尔能遵守我言,方合道理,否则休想功名矣。”
某于是叩头悔过,一一泣从,倏忽而妇不见矣。次科,某始获售,因复昌言其事
于众,俾家有嫡继者咸懔知焉。
◎生变猪
铜陵张沣南先生自言其祖在日,有对河居住之佃户瘫痪三年,忽呼其家人曰:
“吾非病,吾负章宅银,冥罚作他家豕以偿其贷。吾虽为人,实乃畜也。尔等往
请速宰此豕,以了前愆,或可冀转世为人耳。”其妻诣章门,诉以原委,章翁曰:
“家畜肥豚,留备大事,乡邻之负吾者不少,讵必独于某之负而施报乎?”然听
其妻言,念是佃困病之言,与畜豕之年相若,冥报殆非无因,吾当宰之而已。宰
之日,豕就刀大啼,佃在床亦大啼,俨同豕音。浇汤刮肤,豕不啼而佃又大啼,
且身起白泡,恍如汤火之伤。分脔时,佃又大号,须臾声微而毙矣。世之载冥报
者多矣,大半在影响之间,惟此事身犹生养于家,而魂已变豕他所。世之得财丧
心者,犹云假贷不同讹诈,负亦无伤,其亦鉴此而有悟哉?
◎改恶
《咫闻录》云:廉州合浦南康墟有宰豕为生者,曰于临宰时,见豕之畏就刀
斧,大声呼号,心起不忍,恒欲弃而不为,然一家八口,舍此无以为养,强而止
之。迨后子已成童,令学别技,得藉糊口,即辍业,茹素诵经。闻雷声起,每食
必辍箸漱口,跪诵雷经,俟雷息声而止,如是者八九年,未尝稍懈。一日早起,
正出门,忽邻居老妇向屠手招,似有事相告,屠乃过去,□无人焉。但见旁舍母
豕产畜,尹尹喁喁,正欲呼老妇而问以何事,顿时头眩目黑,仆跌于地,觉
魂入于小豕之腹,欲言不能。思此乃杀生害命之报,转世为豕,从何解救?因想
世俗念经可以消灾,于是默念雷经四十九回,忽闻雷电交加,霹雳一声,将豕身
击毙而魂转于身。老妇惊而出视,曰:“彘已产矣,邻屠何睡于阶也?”呼之不
应,老妇曰:“顷被轰雷击死乎?胡不为击死于其家而击死于予庭乎?”亟呼其
家人至,方大哭间,屠已苏而起,询其故,备悉前由。老妇曰:“子何时来,吾
并未招子也。”无不骇异,此嘉庆四年事,今已阅二十年。近有自廉州来者述其
事,知屠白发苍苍,犹存于世,于此可征天道之昭昭矣。其初之手招者,非老妇
乃母彘也,其魂之转胎为彘者,瘅其屠豕之恶也。屠默理经而感动伏雷者,彰其
从善之心也。兹延寿于耄耋者,取其洗心革面也。过则勿惮改,诚至圣之格言欤。
◎见财不苟
华亭廖寿彭之祖(景明),兄弟六人皆通籍,公其季也,疏财仗义,好为济
困扶危之事。历山西偏关、临晋诸县,后擢€南宝川州知州,旋升广西直隶州知
州。先是,大吏闻前任某亏短库项甚巨,委公前往摘印查封。公禁吏胥,一无所
取,并为申报实无隐匿,即亏短之银均系因公赔累,委曲周全,罪从末减,某德
之。某系辽东人,距家万余里,人口既多,私债累累,竟有全家流落之势。一日,
某忽至,谓公曰:“我之亏累,皆由自取,且年已衰老,死复何恨!惟一家老小
羁留异域,不久将为饿殍,今有一言敢告,在任时预料必有今日,曾以三千金密
藏署中后院地下,以备还乡之资。初不料查抄之突如其来也,公肯怜我,分赠千
金,俾全家得藉此作归计,固所愿也。否则公竟自取之,我亦无憾,毋日后为他
人得耳。”公曰:“是何言欤?君如此收场,我不能救援,方深自抱愧,今肯见
利而忘义乎?”因留某止宿署中,夜深人静,率亲丁数人偕某至所指处发之,即
装于酒瓮中,送还之。未几,公以属吏失出案被议,解组南归,两袖清风,饔飧
几致不给。时公年五十,嗣续尚虚,即于次年得一子名云槎者。幕游山左,后在
东河节署掌笺奏,以布衣负时望。孙四人,出仕者三。曾孙六人,皆业儒。元孙
二人,现在五房均已无人,仅赖公一线之绪,谓非厚德之报欤?
◎齐观察
直隶人齐观察,由词垣擢任€南迤南兵备道。素喜谈文,道光甲申嘉平,由
任所携二妾晋省。乙酉元旦,同各大宪。朝贺毕,旋寓,蟒服而坐,若有所见,
立命家人往请首府。首府者,佟镜堂先生(景文)也。言有要事奉告,不移时而
太守至,询称某年山西事发,有某某在此地省城隍于忠肃公前控告,公命人来请
对质,不能不去。盖某年山西省查办亏空,我时为随带司员,议以亏空一万者限
一月缴,逾限即拟正法。其不能缴而寻短见死者,以我立议不公,亏空一万者只
予一月之限,亏空十万者反宽十月之期,致令短见而死心实不甘,故来此控请质
讯。我因一时之错,遽至于此,我死后,托将我眷属妥送回籍,并望遍告同人,
遇事体重大者,切勿混出主意。”言毕而逝。张镜蓉铣本€南人,时适在省,闻
齐观察忽死凶询,得其原委如此。
●卷四
◎江右黄
江右黄,家本中资,而乐善好施,不少吝悭。偶因久雨新晴,偕友人散步郊
野,见古寺中积柩累累,板破骨露者甚多,为之恻然,遂捐高田二十亩,施为义
冢,兼出资劝人营葬,凡年久而无力者皆葬之,并各为之立碑记,备人寻觅,共
葬四十六棺。又似此掩骼高义,泽及枯骸,义举甚多。后其家科甲蝉联,冠盖不
绝,人争羡之。按此见《寄云书屋因果录》,是录所载但书某姓,概不标名,然
此是南昌黄俊民观察家事。观察名中杰,系家大人壬戍同年,其弟范亭编修(中
模),其侄在畲太守(维烈),皆同时由甲科官中外,皆与家大人挚好,故早闻
其事颇详。
◎江右李
临川李某,贸易粤西,时同伙三人皆病疫死,一家于黔,一家于楚,一家于
江西。李某为分送,三人骸骨各归故里,皆出己资。而此三人之本息各交其妻孥,
俾得赡养孤寡焉。后李某及身发数十万金,随时善举,叠叠不止一端。而其孙由
翰苑官侍郎叠掌文衡,食报正未有艾也。按此即临川李宜诚对翁逸事,李之起家,
余已载入近录。所云由翰苑官侍郎者,即春湖先生也。
◎徽州程氏
徽州程某,祖与父皆诸生,家赤贫,以课读为生。前后几百余年,勤勤恳恳,
皆以全副精神赴之,无问寒暑,所成就后学不少。后其孙某英年发第,累官至总
制。而其对翁仍用老明经项带,尝语人曰:“吾自有功名,岂必父以子贵哉?”
其曾孙辈近亦接联举秀孝,诗书之泽方兴未艾矣。谁谓笔墨营生者不可以积功累
仁耶?按此根叶即程梓宛先生家也,先生尝由苏州抚军擢为吾闽总制,其抚苏时
家大人正居承宫之职,闻其家教最悉云。
◎六安张氏
张某者,六安人,年少,美于才,又富于贤。有邻家王姓者,羡其赀财,以
女妻之。但此女前已许贫士高某,而张未之知也。结缡之夕,见女哀泣,询其故,
女云吾前已许高姓,今又许予,是二夫也。尝闻烈女不事二夫,君其谓我何?言
讫,遂寻带自缢,张力救得免。印于是夕觅得高某,拉至其家,为之合卺焉。次
日,高某措得聘金送还,分文不受。后家愈富饶,次年张遂登乡荐,逾年复捷南
宫。而邻某王宅不戒于火,家业一空,论者谓王氏之奸诈,几败其女之名节,其
得此报宜矣。
◎四明张氏
四明张某,邑诸生也,困于场屋几二十年。适游幕江西,得赀千金,因开新
例,欲行报捐,乃辞馆归里。抵家,见族中一节妇以十指养其病姑并幼子,时值
兵燹之余,米殊薪桂,势难存活。张慨助以三百金,又有戚某,由镇海避难来,
全家奔窜,衣食无资,将鬻子以求活,张复助以三百金。张本欲报捐,未宦,因
银已分散,一筹莫展。同人皆笑之。不得已,仍回觅馆,有故交与之北行,竟由
科甲得邑令,今且氵存升郡守矣。
◎金陵曹氏
江宁曹某,少年随父赴浙江,投亲不遇,父没于途,曹流为乞丐。逢人痛哭,
求给川资负父骸归里。有王某者,见而怜之,给以青蚨四串。曹感之入骨,竟负
父骸归。如是者十年,嗣以贸易颇顺利,积有余资,家已小康,而时时泣念王某
恩,恨无由报答也。王,宁波人,值夷船陷城,家资金为所掠,携妻子踉跄奔至
金陵,行将乞食矣。与曹某恰遇诸途,曹大惊曰:“恩人何亦流落至是耶?”王
告以故,曹即邀至其家,时已戒寒,易以冬衣,并为赁小屋以居,复割田二十亩
俾营生焉。后曹某忽获藏镪巨万,乃以分润王某,王亦得自立,全家温饱,人两
称之。
◎湖北韩
湖北韩某,本营伍中人,道光壬寅奉调防堵至江南途中,有同伍曹某者,夜
见草屋中有灯光,则少妇独居也。推门而进,势将为强暴之行,适韩某过,闻妇
人呼号之声,入门见曹如此,大声疾呼曰:“若敢无礼,定断汝头。”曹畏而释
之。后韩竟以军功授职,今且专阃矣。
◎安庆赵
安庆赵某,家小康,值母没,延徽州汪某代寻阴地。汪每自夸其堪与之术,
醉后并言己之生圹可出状元、宰相,赵某闻之,暗中羡甚。未几,汪以病没于赵
宅,赵为之殡殓。逾时,汪子来扶柩,赵即以己母之柩与之,而将汪柩葬于安庆,
不知汪之术本不精,所言多欺人,其自定之生圹固水泉风蚁之窟也。汪子不知,
已将赵母之柩葬入。赵以一念之贪,将亲骸轻弃此地,不久而赵祀遽斩,尚懵然
不知其来由也。
◎江西滕
江西滕某,年少有美才,家亦饶裕,因赴乡收稻,见佃户谭某之女而悦之,
以故频相过问。嗣又赴谭家,适女独居,挑之不从,强污之。女力竭声嘶,知不
免,谆求愿充妾滕,滕某许之。盟誓再三,偕缱绻焉。未几,女受孕,嘱滕早为
之计。滕某佯诺之而心惧家室之妒,未敢言也。既女腹渐大,父母严诘之,女以
滕某前情告。其父趋至滕家问之,滕坚不肯认,其父回严,挞其女,血流堕胎而
死。自是某每入闱,必遭鬼祟,不能终事而出,遂落魄终其身。
◎常州胡
常州胡某与邻妇相悦,目成已久,未得其隙。闻其夫外出,随与邻妇密约至
家一会,而碍其妻之在室也。适胡某欠其妻母四金,遂勉力措金交其妻送还之,
妻因天雨不肯出门,胡逼之前往,而邻妇败节矣。不料妻至中途雨甚,隐身枯庙
中,猝遇恶少强污之。又遇其戚撞破其事,遂播于众。胡亦微闻之,不敢深究。
天道报施未有如是之速者,吁!可畏矣。
◎贵阳施
贵阳施某,性淫荡,其妻善针黹,有邻女从其妻求学焉。一日,其妻偶外出,
而邻女适至,施某乘间强污之。女畏羞不言,亦不复至。后此女出嫁,其夫以其
非完璧也,辱詈而切诘之,女愧,遂服毒死。施某随于次月覆舟而亡。
◎南昌罗
南昌罗某,精于命理所推,乾隆间各造多奇验。自推命运无大禄籍,惟庚子
科可得一榜,与王某同学,推其命,则谓毕生无中理也。己亥冬,馆邻有孀妇,
少年美艳而不能自持。初挑王,力拒之。继挑罗,罗诧为奇遇,遂频往来。庚子
秋,王某登乡荐,而罗落孙山矣。罗方疑谓命理不灵,岂知冥冥中有默为转移者
乎?
◎广东尹
广东尹某,与武某交谊最深,联为兄弟。武某本富家,性淫荡,尹更诱以声
色,堕其术中者不少矣。武囊已罄,尹伪称贷助其游荡,子母兼权,而武之居宅
归尹矣。武所居之屋值二万余金,尹以三千金盘剥得之,其积余三千金亦武家物
也。尹方自鸣得意,不料夷船坌至,兵火延烧,倏成平地,家赀悉归乌有。尹本
乡居,非兵火所能及,因得武屋而迁居,遂遭此劫,人谋亦何益哉?
◎山东傅
山东傅某,年三十余矣,十应小试,未得入泮,遂欲纳监应乡试。苦无资,
因念有族叔母李氏经营力作,积有二三百金,李少年苦节,勤力抚孤者也。其子
尚幼,傅告以淮北票监利息甚大,李惑之,卖田质产得银二百两交傅为办票盐计。
傅得银,即赴省报捐监生。回里,李屡问本利,傅一味含糊。后问之急,傅以翻
船淹消为词。李大失所望,因哭诉于县城隍庙中,梦神谓曰:“汝族侄本应中一
榜,今若此当削其籍,并夺其算矣。”是年,傅初入闱,三场俱甚得意,而闱中
卷已入选,忽为雨漏渍毁,临时换他卷。未逾月,傅果暴亡。
◎雷李至交
岳州雷某,富有家财,道光六年病笃时,知其子不肖,密以黄金百两交其邻
李某代为收存,平昔至交也。李某贫甚,布衣疏食不改其素。后雷某之子果荡废
无人状,李召雷子至家责之,问以知悔否?雷子伏地悲号,自陈愧悔。李即以存
项付之,原封犹未动也。今李子旋登甲科、司铨部,李某躬拜荣封,楚人每啧啧
乐道之。
◎孙文至交
湘潭孙某与文某,至交也。孙某之父贸易汉口,令孙某在家奉母,而母病甚
危,适得汉口来信,父亦病笃。孙某欲赴湖北则母病难离,欲不往视则父侧无人,
寸心如割。商之文某,文怆然曰:“于此而不助一臂,焉用朋友为。且我无父母,
家无他累,可以代君前往。”遂附舟而去,舟过洞庭,遇风覆舟死。文某忠于为
友,此行众所共知,而偏护此报,皆为惋悼不已。孙某犹未之知也。一日,忽梦
文某纶巾鹤氅而来,曰:“余以前生罪孽至重,已应覆舟之劫,今日之死,分也。
然以区区一念之忠于为友,上帝悯之,已证善果,登仙籍矣。子亦孝于事亲,子
父恙已愈,可无虑,子其勉之。”孙后得汉口家书,果如所言。
◎王茂才
卢陵王茂才,家贫,以训蒙为业,尽心讲贯,手口交疲,惟恐误人子弟。虽
亲族中有冠婚丧祭诸事,悉浼人婉告之,不亲庆吊,寒暑不辍,疾痛不废。自十
九岁课读以至于五十九岁,四十年如一日。虽大比之期,亦惟恐有荒馆政,不肯
赴试,人多笑而迂之。而所授徒入胶庠登乡荐者接踵相继,不逾时,其家亦皆相
继以科甲起家,今且有为显宦者。先大父尝举以诲人,家大人亦津津乐道之。
◎陈茂才
陕西胡某,幼从学于陈某之门,陈终老一衿,胡由举人官知县,氵存升郡丞。
引疾归里,适陈某病危,胡亲侍汤药,陈子早没,仅一幼孙,陈没后,族中有欺
其孤寡者,胡力为保护之,并为经理殡葬。筹计薪水,令其孙至家就读,亲为训
迪。其孙已能文,而胡督责不少怠。一日,其孙出游,偶未告胡,胡引至陈灵前,
重责其孙,继以大哭,笃于师弟之义如此。逾年,胡子登贤书第一,陈子亦同榜
举于乡。
◎上洋童子
汪棣香(福臣)《劝毁淫书征信录》云:上洋一童子少孤,三房仅一子,大
母以下甚爱之。稍长,束发受书,即不为无益事。一日,闲步过书坊,就而问焉,
问何等书最快意适观?书贾曰:“快意适观者莫如风流词曲。”童子曰:“何谓
风流?”书贾以其童而骏也,即取浓情艳史示之,童子遂赁观焉。阅甫半,喟然
曰:“世间有是书乎?我必毁之矣。”翼日复往书坊,大索风流书籍,主人出数
十种与之,曰:“官人要看,逐渐来赁可也。”童子曰:“我欲尽买此书。”主
人曰:“我赁此书,利息无穷,安肯让尔独买去?”童子强聒不已,主人曰:
“我今有急用,尔能备三十金来,我便尽售与尔。”童子归奔,告大母,母以为
需用经史,鬻钗钏与之,遂买而焚于书馆中。家人以告大母,母大骇而碍于独子,
未之责也。次早,拾字纸灰,得元宝两只,持以献母,母转悲为喜。越数日,童
子得剧证,群医束手,已待毙,忽作神语曰:“汝命运平常,未应得第,今汝以
髫年杜绝淫书,免世人受无涯孽报,上帝实嘉乃心,赐汝福相。他日功名大显,
无负初心也。”语毕,酣寝。及醒,形貌顿改,周身皮似蛇蜕而病霍然矣。空中
音乐嘹亮,鹤声盈庭,异香数日不散。此道光丙申二月事。汪棣香又云:乾隆末
年,桐乡一士好阅淫书,搜罗不下数十百种,有子少聪俊,每伺父出辄搜箧中取
淫书观之,从此缠绵思想,琢丧真元,患劳瘵卒。其父悲恸不已,相继卒。又某
邑一书贾,好刻淫书及春宫画像,易于销售,积资至四五千金。不数年,被盗席
卷而去,两目旋盲,所刻诸板一火尽烬。及死,棺敛无措,妻子离散。此皆编造
淫书之报也。
◎西厢记
汪棣香曰:施耐庵成《水浒传》,奸盗之事,描写如画,子孙三世皆哑。金
圣叹评而刻之,复评刻《西厢记》等书,卒陷大辟,并无子孙。盖《水浒传》诲
盗,《西厢记》诲淫,皆邪书之最可恨者。而《西厢记》以极灵巧之文笔,诱极
聪俊之文人,又为淫书之尤者,不可不毁。又曰:西厢一书,成于两人之手,当
时作者编至“碧云天,黄花地,西风紧,北雁南飞”之句,忽然仆地嚼舌而死。
后半部乃另一人续成之。又曰:崔莺莺生长名家,并无暧昧不明之事,作《西厢
记》者乃心贪莺莺之色而求之不得,乃编造蜚语以诬莺莺,至今令莺莺抱惭地下。
此见关帝乩笔,不可不信也。按:乾隆己酉科会试,诗题《草色遥看近却无》,
吾乡有一孝廉,卷已中矣,因诗中有“一鞭残照里”句,主司指为引用《西厢记》
语,斥不录。其实此孝廉并不记得是《西厢记》语,特平日风流自赏,口吻自与
暗合。暗合尚受其累,况沉溺于是书者耶?
◎红楼梦
《红楼梦》一书,诲淫之甚者也。乾隆五十年以后,其书始出,相传为演说
故相明珠家事。以宝玉隐明珠之名,以甄(真)宝玉贾(假)宝玉乱其绪,以开
卷之秦氏为入情之始,以卷终之小青为点睛之笔。摹写柔情,婉娈万状,启人淫
窦,导人邪机。自是而有《续红楼梦》、《后红楼》、《梦红楼》、《后梦红楼》、
《重梦红楼》、《复梦红楼》、《再梦红楼》、《幻梦红楼》、《圆梦》诸刻,
曼衍支离,不可究诘。评者尚嫌其手笔远逊原书,而不知原书实为厉阶,诸刻特
衍,诲淫之谬种,其弊一也。满洲玉研农先生(麟),家大人座主也,尝语家大
人曰:“《红楼梦》一书,我满洲无识者流每以为奇宝,往往向人夸耀,以为助
我铺张,甚至串成戏出,演作弹词,观者为之感叹欷嘘,声泪俱下。谓此曾经我
所在场目击者,其实毫无影响,聊以自欺欺人。不值我在旁,齿冷也。其稍有识
者,无不以此书为诬蔑我满人,可耻可恨。若果尤而效之,岂但书所云骄奢淫佚
将由恶终者哉。我做安徽学政时,曾经出示严禁,而力量不能及远,徒唤奈何。
有一庠士颇擅才笔,私撰《红楼梦节要》一书,已付书坊剞劂,经我访出,曾褫
其衿,焚其板,一时观听颇为肃然。惜他处无有仿而行之者。”那绎堂先生亦极
言《红楼梦》一书为邪说诚行之尤,无非曹旗人,实堪痛恨。我拟奏请通行
禁绝,又恐立言不能得体,是以隐忍未行,则与我有同心矣。此书全部中无一人
是真的,惟属笔之曹雪芹实有其人,然以老贡生槁死牖下,徒抱伯道之嗟。身后
萧条,更无人稍为矜恤。则未必非编造淫书之显报矣。
◎淫书板
钱塘汪棣香(福臣)曰:苏、扬两郡城书店中皆《金瓶梅》板,苏城板藏杨
氏,杨故长者,以鬻书为业,家藏金瓶梅板虽销售甚多,而为病魔所困,日夕不
离汤药。娶妻多年,尚未有子。其友人戒之曰:“君早经完娶,而子嗣甚艰,且
每岁所入徒供病药之费,意者以君《金瓶梅》板印售各坊,人受其害而君享其利,
天故阴祸之欤?为今之计,宜速毁其板,或犹可晚盖也。”杨为惊悟,立取《金
瓶梅》板劈而焚之,自此家无病累,妻即生男。数年间,开设文远堂书坊,家业
骤起,人皆颂之。其扬州之版为某书贾所藏,某家小康,开设书坊三处,尝以是
版获利,人屡戒之,终不毁。某年某月,偕其子到苏,子因他事先归,某在寓中
忽病,将不起,同人送之归,竟死舟次。飞报其子,其子奔至,见尸面腐坏,蝇
蚋纷集,血水涌溢,竟不能殓,但以衣盖尸而已。谚曰:千金之子,坐不垂堂。
而某以印售淫书,竟至如此结局,较之杨氏之闻言即毁者,其得失为何如哉?某
既死,有儒士捐金买板,始就毁于吴中。自是而苏、扬两城无此坏种流传,人心
为之一快矣。
◎妇人惜宇
彭咏莪副宪继室朱氏,连生五女,八年不孕。副宪固多子而皆系原配所生,
故望子甚切。性仁慈,尤敬重字纸,随京宦多年,见有以字纸包茶叶等物,辄随
手弃去,甚至为人揩粪者,因出钱计斤收买。遇有污秽者,必洗净焚化,行之有
年。及四十余,因病延医胗脉,则云有孕,而天癸已年余不至,断无受胎之理,
不以为意。已而腹中转动,始信,是胎得一子。夫惜字,善事也,而得之于巾帼
之中,尤为可嘉。益妇人之惜字,则下至于子女奴婢均知奉以为法,所得不益多
乎?得子虽奇,要归于惜字之报可耳。
◎贞女感神
德清王氏女,未嫁而夫死,归夫家守贞。其姊往省之,女之兄公窥之美,伺
其归而要焉。女求之数日,匿不出,乃为状,候县令过门攀舆哭诉。兄公闻之,
潜反姊。女惧不直,益忿,诉于城隍。神明日令将拘人,而兄公与姊俱暴死矣。
按:此钱衍石先生记事稿中所录,乾隆末年事。神之显应,未有若是之速者,衍
石先生特载之,亦足以警世矣。
◎汪李氏
温州注李氏,本贫女。道光四年其夫没时,年二十四岁,家复赤贫,将以身
殉。或语之曰:“尔有翁在,年已六十三,尔若死,则老人更无所恃矣。”氏为
之憬然,遂勉称未亡人。易钗钏为翁置妾,逾年得一子,翁旋没而妾亦去。氏曰:
“此时我真不得死矣。”即抚翁之子,而力不能雇乳媪,氏本未生育,忽乳汁长
流,子日以长成。一日,有虎入其室,氏抱子长号待毙。忽火光一道入室,虎即
贴耳去。今此妇年四十岁,翁之子亦已十六岁,状貌歧嶷,送入邻塾读书,能冠
其曹,偶闻不日可赴童子试。或曰:“其翁以贫故葬乱冢中,实灵穴也,后必有
兴者。”或曰:“此事于翁则孝,于夫则节,于翁之子则慈,一妇人而三善备焉。
虽人之古《列女传》,无愧也。不兴何待时?”有名流赠之诗者曰:虎至无能扰,
牛眠不待求。孝慈完大节,壶范足千秋。大笔闻扬,已足不朽矣。
◎双冠诰
婺源董小查编修,与其兄柳江编修并为名儒,其季又成进士,即用知县,昆
仲皆成进士。时其继母某太宜人尚在堂,戚部来贺,太宜人语诸妇辈曰:“此余
观剧之力也。余初孀时,年尚少,有以家贫子幼游词荧听者,余拒不答。适在戚
部家观演《双冠诰》一剧,勃然益决,一意抚孤守志,致有今日,汝等毋谓观剧
无益也。”此婺源训导陈雪楼(世)所述,且曰:“太宜人贤闻一邑,此其谦
已诲人之词,不自居于鲁寡婴陶梁寡高行,而现身为中人说法,益足征太宜人之
盛德,宜其贤母子冠冕婺川也。”
◎南海贞女
岭南患大麻疯,虽骨肉不与同居,防沾染也。南海有巨室子,某年甫十五六,
翩翩似璧人,忽患是疾,另构山寮居之,家人间日省视焉。其所聘室,系邑中巨
姓女,父母欲另字人,女泣曰:“未婚而婿撄恶疾,女之命可知,且从一而终,
妇人之道也,义不能他适。与其养老闺帏,贻父母忧,不如相依于凄风苦雨中,
少尽为妇之道以毕余生,儿之愿也。”坚请再四,誓之以死。父母不能夺其志,
遂卒归某氏为妇。未几,女亦沾染成笃疾,空山之中形影相吊,闻者伤之。一夕,
明月在天,四山清绝,露坐松间石上。其夫抚之曰:“以卿丽质而狼戾至此,我
之罪也。”女则毅然作色曰:“早知有今日,其何敢怼。”正在凄然相对间,忽
见溪中有一物翻波浴浪,似兔而小,趋视之,窜入松林而没。女援头上簪志其处。
明日发土视之,则千岁茯苓也。知为仙品,剖而分食之,甘香沁入心脾,不觉宿
疴顿失,疮痕全消,其父母闻而往视,不啻一对玉人,相映于芦帘丛薄间。喜而
迎之归,重为合卺成礼,莫不叹为贞节之报。此事家大人闻于同年谢澧浦太史
(兰生),谢固南海人,盖目睹其事云。
◎中州某氏
河南李见斋邑侯云:吾乡有某进士者,曾任某省州牧,祖父皆显宦,富甲乡
里。其妻某氏性妒而心狠,与妾各生一子,年各十余岁,皆聪俊,已同入家塾。
某氏思及将来家产若两分之,未免单薄,意欲尽归其所生子。因密购不生育之药,
制为饼饵,候其放学归,欲令妾子食之,以断其生育之路,俾异日以生之孙承嗣
两祧,则家产可尽归所生之子。一日,召妾子与之食,妾子正手接而未入口,其
所生子突至,望见其母以饼饵与弟,乃疾走至前夺而食之。迨其母知觉,而已无
及,不觉失声大哭曰:“害杀吾儿矣。”旁人多不解所谓,有婢偶漏言于人,族
亲乃无不恶其居心之忍也。后二子各娶媳,妾子连举两孙,而某氏所生之子竟不
育,乃立继妾子为嗣,巨万赀卒皆归妾子焉。
◎邹顾氏
无锡邹剑南媳顾氏,娶三年矣,有妊。生子不数日,顾氏病下体溃烂,日夜
号哭,忽自言曰:“姑娘恭喜,首产麟儿,今日特来索命,毋见惧也。”闻者惊
诧,强问之,顾曰:“余病不起矣。余未出阁时,与嫂本无嫌隙,只因藏过其金
钏一只,以致嫂咒骂不止。后吾母许其赔还,嫂故必还原物,适因嫂小产服药,
暗将盐水搀入,血晕而死。今事隔数年,嫂亦乘我产后来索命,且日夜坐我床中,
药饵皆被其吹嘘,岂能愈乎?”及将绝,复醒数次,自云已到阴司讯问,拶两手
夹两足,痛极难忍矣。家人启视之,手足青紫如被刑然。此乾隆癸丑五月事,钱
梅溪闻而笔记之。
◎忠仆报冤
芜湖韩某,年六十有八矣,吴某家老仆也。勤慎忠诚,一心为主,吴某亦甚
任之。后吴某因有事赴京,其继娶某氏悦表弟胡某之色,私通之。又惧妾之碍目
也,因醉妾以酒,加媚药焉,使胡某并淫之。韩仆怒甚,严禁胡某不得入门,吴
某归,惑于妻妾之言,反将韩仆肆行呵斥,韩以前情告,吴以为谤己也,驱之去。
韩年老无归,饥寒交迫,遂投江死。未几,吴之妻妾并暴病,口称韩某索命,吴
代为缓颊,亦不允。其表弟胡某在家亦然。吴始恍然悟,而奸夫淫妇同时并尽矣。
◎不孝而吝
河南房芝田为浙江仁和典史,东吴朱某时为布库大使,同官为婚,朱子房女
遂缔姻焉。道光某年,房以监犯越狱镌职,郁郁以亡,身后萧然,妻子无以自存。
时朱已引疾归里,居洞庭山,家饶裕,房之妻以贫困携二子一女往投告急,并以
力不能营婚嫁,送女于朱,听其及期配偶。朱某之太翁悯之,嘱朱某取百金以赠,
朱某克减其大半,以四十金使其子贻之。其子即房婿也,又克减二十,止与二十
金。房夫人大失望,计资斧且不给,再嘱婿谋诸其父,父复以一券付之曰:“此
扬州甘泉令某假吾三百金之券,可持往索之,即以助汝,资斧之外有余蓄矣。”
房妻不得已,取券而行,途中资竭,又以其幼子质于人,乃得至维扬。即命长子
持券赴县,则县令并无负朱银之事,以为无赖谎诈,怒加诃斥,呼吏役将絷缚之。
骇奔告母,方知其券伪也,念已无生路,即自经死。其长子痛母,又无计处此,
因以刀割指血书冤状置于怀,亦自刎。逆旅主人报县,甘泉令验尸,见血书大惊,
始悉其受绐惨害之故。即携血书至署,命吏叙稿备案,将移咨长洲查办。吏方缮
稿未竟,食顷,不见血书,疑他人取之,而查询并无见者,群相惊讶,亦遂置之。
逾旬传闻洞庭山朱宅一事,即于吏录血书之日,某时方饭,霹雳一声,掷血书于
前。即捧跪庭中,雷榍钉其两额,其子趋出,又钉其足,并击死。盖瞬息间神取
血书越数百里而去,报应之速不终日而千里应之,可畏哉!此道光二十七年四月
事。
◎秀水盛生
盛生,秀水人,忘其名,性仁厚,生平未尝忤物。有族兄作令于粤,盛依之,
与邑丞某善。一日,丞置酒邀饮,进馔,误污盛衣,丞怒呼阍人,以铁索击其项,
将杖之。盛从容进曰:“失出无心,法为可贷,且公今日为某开筵,致彼受责,
于心何安?幸请恕之。”丞犹不听,盛反覆排解,丞怒稍息,卒代释其罪。逾年,
盛从族兄移莅他郡,日暮停骖,视传舍湫隘,心颇疑虑。无何,有数人汹汹然窥
探而去,夜静,盛独秉烛不寝,复有推扉入者,见盛熟视,盛方惊问,其人即反
身出,呼同侣。但闻应声诺诺,哄然散去。及天晓,登程有一人尾盛行久之,诘
其故,曰:“君不忆翻羹碗污君衣者耶?”盖丞之隶已去役而为盗矣。盛询其何
为,其人曰:“此处多盗,惯劫行客,逆旅主人皆其党也。昨夜将谋劫,某视客
中有君也,因叱退。此去尚恐不免,当再送君一程,方可无虞,幸勿告他人知也。”
及次日,又至曰:“前途无恙,吾去矣。”须臾不见。盛以告同人,咸叹盗亦有
道,而敬盛之有厚德也。盛又常自收田租。见有窘者,则免之。一日,往山东,
舣舟遇盗,已破扉入舱矣,盛方寝,闻声探首出视,盗识为盛,即摇手止众勿入,
曰:“不知君在此,是以冒犯。某虽不仁,不敢惊扰长者。”相率而去,盛急问
曰:“子何人?斯而识认我也。”其人遥应曰:“收租如君,贫农受惠多矣。”
盖盗之中有佃盛田者,一舟数客赖之以安。
◎商城周氏
河南商城周姓,科甲之盛与固始吴姓相埒。其先有官安徽婺源县者,县多溺
女,力劝谕之,其风竟戢。旋擢福建某县,其地城隍像系金铸,有通洋盗者,约
以某月日来毁。周闻之,暗令人将纸厚裱,复加以泥绘之。盗至遍剥,止有泥土
堕落而去。及周告归后,每家中生产时,皆梦城隍前来,且庭生瑞芝,故至祖字
辈俱以芝字为号。嘉庆辛酉,周鉴堂(钺)首以进士由部曹擢官顺天府丞,再传
则芝(祖荫)以己巳庶常改农部,官直隶清河道。芝生(祖植)以己卯进士由
部曹官浙江按察使司,芝台(祖培)以编修现官刑部侍郎。此外群从尚有()
以庶常改江苏知县,(祖衔)以庶常改湖北知县,而更有现官庶常及以举贡官儒
学等官者,则指不胜屈云。
◎桃花好苦
€南张镜蓉(铣)大令日:道光丙戌会试,山东某坐某字七十几号。天尚未
晚,时有冷风吹入,掀某号帘而云不是不是者再,彼此相戒早卧。未逾时而知贡
举同御史来查号,直至三更而止,则题纸下矣。乃天明,号中亦无他异,至已刻,
则即七十几号某大叫数声“桃花,桃花,你好苦耶?”叫毕而死。往视其卷,皆
此八字,不知何故?镜蓉同在号中,此其目睹者。可知冤鬼索命之事,断不诬也。
◎损人无益
广东人林某,官€南盐法道,因盐案干部议,时户部司员有得京察者,冀其
开缺可邀简放,故从重议之。及开缺,则由外升,而议之者遂沉滞以终。观察名
绍龙,与家大人同榜进士,家大人官京师时,曾微闻其事云。
◎牛求救
道光癸卯年间,吾省汀州有暑连城尹章鼎轩者,到任甫半载,结积案数十起,
鞫讯立判是非,民感之。尤优待士子,德政不胜举。时有密贿以千金者,拒不受,
其人曰:“无有知者。”公坚却之,其不苟于财又如此。尝署宅门联云:欲要为
官好结果,除非办事不开花。实闽省一清官也。是年秋,突有一大牛竟从县署大
门闯入内廨,人有阻之者,撞以角,直至章公案所跪地,眼流泪作求援状。章公
许之,令起,旋命系之外堂。向之见人即撞者,转为驯伏。次日寻牛者至,章公
询知是离城三十余里某乡某,买以就屠,临宰时牛拚命奔至此,章公将惩其无故
杀牛之罪,某不敢索牛而去。遂养之,放生寺中,月给刍粮,立案以垂久远。噫!
蠢然一牛也,竟向明有司而投生,谁谓物无知也。后章公卓荐赴京,邑人以化及
禽兽扁送之,为官者可以劝矣。
●卷五
◎折福
归安王勿庵侍郎(以衔)初生时,星命家推算八字中缺水,或语其太夫人曰:
“必令小儿在渔舟上乳养百日以补之,乃可长成。”因召一渔人妇来,畀之钱米,
寄养百日。及乾隆乙卯中状元归,侍郎忽念此妇养育之恩,使人迹之,则此妇尚
在,年将七十矣。招致斋中,向妇谢之。翌日,此妇遽病,乃送回即死,咸以为
折福所致云。
◎舵工许某
厦门遭英夷之扰,民间早有去志,而官府不知也。有舵工许某者,事母孝,
妻某氏有姿而贞。居厦门港时,英鬼已迫岸,许家食尽。邻有汪王者,悦许妻色,
乘其饥困以利诱之,许某曰:“能以十金活我母,即鬻妻于彼。”许母疑未决,
邻叟郑某劝之曰:“母老,城陷时,尔子纵能将母,尔妇美,若不从贼淫,必受
贼刃。今若嫁汪三,可挈以远避,是一举而活三命也。”于是母心动,力主其事。
汪三即以米四斛、银八两为聘,约即夕成婚。妇大恸求死,既念先宛转以活姑,
后一死以全节,有何不可。谬谓姑曰:“事姑两载,岂忍骤离,须宽两日。不然,
岂惜一死。”汪三早闻其性烈,从之。明日,英鬼上岸,汪三登高望之,为炮丸
贯喉死。又明日,英鬼遂据厦门。事定,许家竟得瓦全。知其事者,以一门夫妇
孝节,故终蒙天佑也。
◎邵孝廉
于莲亭曰:吾乡宋村集有孝廉邵某,年二十,乡试获隽,其父择日为建棋杆
于门首。先一夕,梦一古衣冠人谓曰:“尔门口为予墓,切不可动。尔听吾言,
当有以报;若伤吾墓,必不利于尔子。”邵父素倔强,且已招亲朋,不肯中止。
以为家运正旺,鬼何能为厉?次日,客皆集,命工挖土,果是古墓,邵父命去之。
其子忽吐血如涌,少刻即殒。后孝廉厝棺于野,又被暴风毁损。噫!古墓未知何
人藏魄之所,灵爽若此,然邵父既有此梦,何必汲汲于棋杆。且既已获隽,即不
立棋杆,亦孰不知为孝廉。乃已见古墓,不急为掩埋而复伤之,是其居心残忍,
宜有以招阴谴矣。
◎方太守
于莲亭又曰:大兴方氏昆仲三人,孟司马、仲布政司理问、季太守,世代簪
缨。孟、仲相继殁,各遗一子,季独存,官于浙,因家焉。延师教其侄,后因为
其太翁卜葬,堪舆为择一穴。夜梦一峨冠博带者来谒云:“子所占穴乃吾墓,可
另觅佳城,必有以报。”堪舆不信,次日开穴,果系古墓。司事者梦梦,竟将遗
骸抛弃荒野。葬后,堪舆暴卒,方氏二子俱少年俊才,偶至西湖扫墓,甫登舟,
忽遇狂风,舟遽覆,救起俱毙。太守乃名孝廉,晚年潦倒,抑郁而终,竟无后。
◎钱文敏公
钱梅溪云:余业师金安安先生(祖静)外孙中铣、中钰,俱家文敏公稼轩司
冠之公子。乾隆甲午岁,余年十六,在安安先生家中见之。时中铣已得内阁中书,
中钰亦议叙中书科中书。两公子俱年方弱冠,状貌魁梧,聪明绝世,能诗,工八
法,真善承家学者。不数年后,俱无疾而死。中铣死于舟中,中钰死于车中,云
皆遇鬼祟活捉。其事甚确而不知其何由致此,后余到扬州晤赵瓯北先生,谈及此
事,云文敏公因奉旨查办贵州威宁州刘标亏空一案,缘前任廉访高积曾办公表侄
蒋牧论绞,公挟此私恨,加意苛求,竟斩高以报复之。事隔十年,而两子俱为所
祟,甚可惧也。先是,公出差贵州时,道经衡阳,知回雁峰有老僧名通慧者,善
相人,公往访之,僧云:“观公之相,必登台辅,两子亦得簪缨,然眉宇间稍露
杀气,公能种德,则相可随心改也,公其勉之。”及返衡阳,复见此僧,僧大惊
曰:“可惜。”余无一语,公亦默然。公有两孙,余亦曾见之,一中副举人一有
痰疾,不言不语,家道亦凌替矣。按:钱文敏公以少司寇丁忧回里时,梦见一大
碑上书“哀哀”三字,心甚恶之,语其弟竹初明府。竹初曰:“三口为品,兄将
来当著一品衣耳。”未几卒,诏赠尚书衔,其验如此。
◎雅中丞
乾隆间,觉罗雅中丞巡抚江苏,循声素著,诸事综核,不漏不支,然亦有过
当者。潘芸皋先生尝语家大人曰:“昔程伊川言饿死事小,失节事大,是以忠臣
孝子、节妇孤婺,国家有旌表之例。吾吴岁办甚惬人心,惟雅公任内有不许滥膺
之令,遂使陋巷穷孀向隅饮泣。夫忠孝二事,固臣子所当然,而妇人女子素未读
书,独能守志不移,始终一辙,是尤不可泯灭。恭逢圣人御宇,凡有水旱偏灾,
不惜数百万帑金以嘉惠元元,雅公岂不知之而独为此省区区小费耶?后雅以征库
车城失机正法,安知不即此一事之报也。”芸皋先生之言如此,可见吴人深不满
此事,其谆谆以语家大人者,亦义兼劝戒云尔。
◎汪店
扬州城中百货殷繁,咸萃于辕门桥。道光丙午,余到邗之前一月,辕门桥忽
被火灾,大店高楼悉成焦土,而中间一杂货店岿然,旁无依附。相传火势正炽,
合街人皆望见此店瓦上无数黑旗拥护,火不得入。火熄后,询知店主人系汪姓,
已开张三十余年,店中叟约六十许人,眷口均先行避出,店货亦不过稍稍搬移,
毫无所损。邻里老幼咸称此店别无奇异,但与之联居多年,从未见此叟作一欺人
事、出一欺人语也。呜呼!是宜独蒙天佑矣。
◎蔡礼斋
余秋室学士以出恭看书,折去状元事载戴尧垣《春水居随笔》,余于前录中
亦详之。在扬州时晤钱梅溪先生,亦谈及此事,且云:据秋室先生言阴府有出恭
看书一册,厚至寸许,可见世人不知而犯者甚多。记得云间有蔡礼斋者,为侍郎
鸿业之孙,总宪冯公光熊之外孙,通才也,最喜在<片俞>桶上看书。乡试十余科
不中,后以援例作江西县丞,候补南昌,穷苦殊甚。有长子甚聪慧,未婚而死,
礼斋亦旋没。余尝劝之不听,其一生困顿,又安知不如余学士之折福耶?
◎鹾商女
钱梅溪曰:扬州有某鹾商女,甚美,尝游平山堂,遇江都令,未避。时令已
醉,认此女为娼,又不由分辨,遂笞之。女号泣回家,其父兄怒欲白太守,是夜
梦神语女曰:“汝平日将旧书册夹绣线,且看小说曲文随手置床褥间,坐卧其上。
阴司以汝福厚,特假醉吏手以示薄惩,否则当促寿也。”女醒告其父,事遂寝。
后痛自悔改,以夫贵受封。
◎隆庆
梅溪又曰:嘉庆元年,吾乡秦蓉庄都转购得族中旧第曰宝仁堂,土中掘得一
小碣,上有六字,曰“得隆庆失隆庆”,不知所谓。后考究此宅实建于前明隆庆
初年,其售与秦家自前岁始行立议,实为乾隆六十年,今嘉庆元年交割,故前为
得隆庆,后为失隆庆也。亦奇矣哉,然则第宅之迁转各有定数,世之营营谋占者,
亦可以已矣。
◎徐北山
梅溪又曰:乾隆五十年,天津人有徐北山者,以鹾务起家,后渐中落。尝以
除夕避债委巷中,听黑暗中有哭声甚惨,以火烛之,则一寒士以负债无偿,欲自
轻者。北山告之曰:“余亦负人无偿者,尔何必遽寻短见乎?”问其所负若干,
曰:“二百金。”探怀中银适符其数,尽以与之,其人叩谢去。后十余年,北山
之贫如故,而长子澜、次子淮中文武两进士,第三子汉中嘉庆戊午举人,其孙文
焕又中道光戊子举人,今为津门望族矣。
◎夏源泰
梅溪又曰:吴中夏源泰者,居齐门西汇,开木行,家道甚殷。其先本成衣匠,
开一店,店旁有茅厕,一日在厕中得遗金三百两,待其人而还之,乃木商伙计也。
其人归,喜而告其主,主奇夏之为人,乃招之家中,令其成衣数年,亦做商伙,
遂发财。传其子若孙,至今犹盛。
◎膈翁
梅溪又曰:无锡县东门某姓,居克宝桥,素患膈证,邻里呼之为膈翁。一日,
偶入茶肆,拾得包裹,开示之,皆金珠也。窃自念曰:“吾死期将至,安用此为?”
因不携回家,而坐守之。少顷,见一老妪踉跄而来,且哭且寻,问其故,乃还之,
感谢而去。回至家中,忽目眩恶心,吐出硬痰一块,坚如牛皮,以刀断之,旋合
为一,咸惊异之。自此,膈证顿瘥,后以寿终,而家道亦渐起。
◎石鲁瞻
吴江县有皂隶石鲁瞻者,居心甚慈,无事时辄取所用竹板磨之极细,或浸之
粪缸中,使竹性尽化,能使受打者不痛不伤。有私托其用重板者,石呜咽不能声,
曰:“吾不忍为此也。”如是者五十年。至今尚在,年九十五矣。四代同堂,儿
孙绕膝。陈海霞为余述之。
◎长乐两生
长乐有两生,同入邑庠,以文艺相切刷,甚相契也。甲富而奢,乙贫而俭,
乙积二十年廪饩修脯之入,仅得百金,托甲生息岁收子钱以为常。未几,甲家渐
落,而乙子女既长,欲索回本银,催讨者岁余。两家相去数十里,甲惟以冷面游
辞解之,并无偿意。乙愤愤,竟成噎疾死,而甲尚未知也。甲一日晨出堂,见乙
衣冠历阶而上,神色凄沮。迎之,忽不见,甲始惊呼,避之书舍,则乙已先入书
舍。避之卧房,而乙又已在卧房。屋中侍儿等皆见之,甲骇甚,蒙被而卧,并多
令壮夫拥护,而乙讣至矣。甲乃勉起为位以哭之,且奠且告,恍忽见乙正席而坐,
但睹项以上,亦不见其饮食。甲即日贸产,将前款本息尽偿之,尚日有乙在其目
中,遂成悸疾以没。乙年逾六十而甲则未及五十也。
◎酷淫之报
浙中有某绅,寓居吴门,颇有赀。御下最残忍,性复好淫,家中婢妪无不被
其汗狎者。稍有不遂,则褫其下衣,使露双股,仰天而卧,一棰数十。有号呼者,
再笞如数。或以烙铁烫其胸,或以绣针刺其嘴,或以剪刀剪其舌,或以木枷枷其
头。其有强悍者,则以青石一大块凿穿,将铁链锁其足于石上。又使之扫地,一
步一携。千状万态,令人不忍寓目。邻里闻之,咸为愤激不平。一日,卒众詈其
门,主人怒,皆缚之。自此人益众,打毁其家具殆尽。大吏知其事,下太守穷治
之,乃下狱,卒以无证,仅押解回籍,而其家已破矣。家大人为苏藩时目击其事,
适署中有某绅旧仆,深知其状,言之甚详,且云将来尚不知作何报应也?
◎误奸之报
吴门王某,除夕梦观天榜已中六十七名,觉而甚喜。是夕,金陵寓主梦亦同。
及省试,诸来寓者皆不纳,见王至,姓名相符,告以梦,厚待之,王益自信必售。
及榜发,无名,愤祷于城隍庙。夜梦神厉声叱之曰:“汝本经申勘已列榜中,奈
汝竟奸母姨,故夺汝籍。”王某梦中泣辨某并无姨,安得有奸?神复叱曰:“曾
宿娼否?”王某谓宿娼诚有之,今何云姨也?神曰:“查是娟乃汝之表母姨,虽
出于不知,然淫为首恶,复可差误耶?汝功名本当远大,今尽削矣。”王惊悟,
悔恨而死。汪棣香曰:“吴下青楼甚夥,宿娼狎妓视为故常,惟有冥冥之中并不
通融一线,官长宿娼则削职,国法治之;士子宿娼则除籍,天曹治之。然则为士
大夫者,宁受迂腐之名,莫欠风流之债也。”
◎僧允中
僧允中,俗姓张,号蕴辉,长洲旧家子。兄芝冈先生中乾隆辛丑进士,蕴辉
尝从受业,读书不成,遂出门习钱谷,游幕湖南。有长州府泸溪县黄某者,延司
钱席。嘉庆元年,苗匪滋事,地方官竞欲立功,凡得苗人,不辨其是非曲直,辄
杀之。黄适获得张有一案七八人,正欲办理,适刑席友他出,遂交蕴辉属稿。蕴
辉力劝不从,卒具详论斩。后一年苗匪平,黄即死,年未三十耳。至十九年秋八
月,蕴辉偶至扬州,寓一饭店,夜梦有两人持去,至高门大户,若今之督抚衙门。
见一少年坐于堂皇,两旁吏役肃然如讯狱者。蕴辉窃自念岂有人讼我耶?何为至
此。回头忽见黄,黄亦熟视蕴辉,若不相识者。蕴辉意以为必是亏空案破,故累
我也。顷之,呼蕴辉名,上坐者曰:“苗人张有一案汝所办耶?”蕴辉始豁然记
其事,供曰:“大凡刑、钱两席办案,总听东家做主,如此案当时原劝过,东家
不从,非我罪也。”上坐者曰:“汝属稿详上官,岂能逃避?”相持者久之。上
坐者遂目一吏曰:“暂令还阳,若能出家行善,亦在可赦之列。”蕴辉不敢再辨,
但见黄痛哭,已上刑具矣。前两人复掖之出,忽黑暗不辨道路,且雨雪交加,满
地泥淖,一跌而醒。遂于次日收拾行李,买舟诣高明寺削发为僧。蕴辉与钱梅溪
相善,尝自述其颠末于梅溪,求为笔记。家大人过扬州,游高明寺,亦曾见其人。
◎换棉花
乾隆间有钱馄者,住居于无锡城北门外,以数百金开棉庄,换布以资生理。
邻居有女子,年可十三四,娇艳绝人,常以布来换棉花,馄常多与之,女子亦微
觉,然两家并无他念也。不二三年,妮本利亏折,遂歇闭,慨然出门,流落京师
者十余载。贫病相连,状如乞丐。一日,行西直门外,忽见车马仪从甚盛,有一
绿帏朱轮大车,中坐一女,珠翠盈头,馄遥望不敢近。其女见馄,亦注目良久,
遂呼仆召至车前日:“君何至此也?”妮已不识认,浑如梦中,唯唯而已。遂命
从者牵一马,随之入城。至一朱门大宅,见其女进内宫门去,盖某王府副福晋也。
顷之召,馄进,谓之曰:“余即邻女某人,向与君换棉花,感君厚德,故召君。”
因认为中表兄妹,出入王府。三四年,馄得数千金,上馆充誊录官。以议叙得县
尉,旋升内黄县,擢直隶河间府同知,署太守印篆。此纪文达公所述。厚德之报,
家大人谨记之。
◎东平王马夫
江阴诸生有陈春台者,家甚贫,以蒙馆自给。一日,出门,忽遇旋风一阵,
觉心骨俱冷,归而病作。叩之巫者,言有东平王作祟。家中人竞请祈祷,春台素
不信此事,亦无力为之也。有邻媪代为张罗,借得五千钱,一祷而愈。后春台知
其事,大怒,乃具一词控诸东狱,谓东平王是正神,何得向人索祭,扰累寒士耶?
忽一夕梦东岳神拘审,春台到案下,闻堂上传呼曰:“东平至矣。”回顾有著黑
袍者参谒案前,神问曰:“今有人告状,尔知之乎?”东平曰:“不知。”又召
本境城隍神查访,城隍神曰:“卑县已查明是东平公马夫狡狯,东平实不知,今
马夫亦带在此。”东岳神遂命斩之。春台跪案,见马夫已绑出,遂诉曰:“马夫
虽蒙正法,生员所费之五千钱是挪借来的,尚求追还以便清还借款。”东岳神作
迟疑状,忽语曰:“汝于两月后到靖江取之可也。”遂醒,满身大汗。隔一两月,
有至交以事函致春台,渡江去,偶在路旁拾得小纸一张,乃钱票,适五千也,因
向钱铺取之而归。按此事虽小,然亦见冥律之严,未尝有一毫枉抑也。
◎讨债鬼
常州某学究者,以课蒙馆为生,有子才三岁,其妻忽死,乃携其子于馆舍中
哺之。至四五岁,即教以识字读书。年十五六,四书五经俱熟,亦可以为蒙师矣。
每年父子馆谷合四五十金,稍有蓄积,乃为子联姻。正欲行聘,忽大病垂死,大
呼其父之名,父骇然曰:“我在此,汝欲何为?”病者曰:“尔前生与我合伙,
负我二百余金,某事除若干,某事除若干,今尚应找五千三百文,急急还我,我
即去矣。”言讫而绝。此真世俗所谓讨债鬼也。大凡夭折之子,无不是因讨债而
来,特如此之分明说出者,十不一二。而为人父母者,反为悲伤,是亦大可叹矣。
◎写婚书
乾隆末,吴门有韩生某,能文章,其嫡母有所爱仆妇新寡,与他仆通,欲嫁
之。嫡母主其事而无人为作婚书,命生代作,生以恐伤阴骘辞,母固强之,不得
已,为创一稿,令他人代书。时值秋闱,生有妇归宁母家。未几,妇之父梦神告
之曰:“汝婿今科本当乡荐,以为人写婚书除名矣。”醒以问女,女曰:“无之。”
后归家,与姑言之,姑始告以前事。妇曰:“休矣。”是科果贴出,不得终场。
后数应试,竟不第。知此事冥罚亦至重也。
◎刘天佑
刘秀才,名天佑,字约斋,长洲人,累举乡试不售。其所居在察院巷城守署
之西,署南有高墩,明季兵燹后瘗骨累累。乾隆间,城守某将尽徙其遗骨而筑照
墙。天佑闻其议,为之测然,而窘于力,因告贷于亲友,得数金,就其骸之藏于
瓶者,请人善埋之。计埋一百一十具,而金尽矣。天佑虽怜之而无如何也。是年
秋,应省试,仍荐而不售。益郁郁不乐。腊月二十四日之夕,天佑因祀灶神,遂
具疏自道其平生虽无大阴德,然掩骼一事,当亦可挽回造化,何神听之不聪也,
辞色颇不平。越夕,梦至城隍庙中,神升座,呼天佑谓之曰:“汝读书人,岂不
知功名富贵迟速自有一定,何得自矜埋骨一事,妄凄神听。若再不悛,当褫汝矜
矣。冥中念汝究有善根,苟能行善不怠,何患不登科第耶?”天佑唯唯而觉。自
此不敢稍有怨尤,越三年,中乡榜一百余名。后宫中书舍人。
◎倪瞎子
扬州有倪瞎子者,孑然一身,寓旧城府城隍庙,每日为人起课,得数十文,
以此度日。每遇风雨无人来,则枵腹过夜。一日,有商家小伙发财,偶携妻妾入
庙烧香,舆从甚盛盛。睨见之,心动,窃于神前默祝曰:“彼为下贱而荣耀如此,
我本故家,乃饥寒如此,何天之无眼,神之不灵也。”是夕,忽梦城隍神拘审,
神曰:“尔何以告状,彼命应享福,尔命应受苦,俱有定数,敢怨天尤人乎?殊
属冒昧,著发仪征县,杖责二十。”倪一惊而醒。其明年冬,倪有妹嫁仪征,病
死。往送之,至三更时,忽腹痛不可忍,遂开门欲出恭。适遇巡夜官,问之不答,
遂褫其衣,责二十板。其甥闻而出辨,已杖毕矣。神之不可凄如是。
◎扬州赵女
扬州赵氏女,素以孝称,父患哮喘,女年甫十四,朝夕侍奉,衣不解带。因
是得寒疾,恒秘不令父母知。道光辛卯岁,年十八,病益笃。四月十一日,方午,
倚枕危坐,忽曰:“孰与我言汝尚在此者。”家人愕然询之,则已昏矣。喉间呼
吸作痰声,逾时而苏。自言前世由科甲为贵州某县令,邑有节妇宋王氏,里豪思
渔其色,啖令以金诬蔑之,节妇遂以身殉。谈次,女忽厉声曰:“来矣。”即瞑
目作愁苦状,醒而复述者数四。十三晚,女忽狂叫滕掷,壮妇数人不能制。是夜,
列炬如豆,女作呵殿声、呼痛声、乞怜声。少时,又作揶揄状、痛楚状,情景不
一。而于公庭决狱、胥役扰攘之事,无不逼肖。次晨,两颊赤肿,臀肉尽腐。女
昆季有不信因果者,诘以何再世而后报?曰:“先世根基甚厚,次得男身,今始
为女也。”家人为代乞节妇贷其命,当永奉香火。曰:“尔等亲见,自然代求,
历久保无废弛。予已历诉冥司,奉牒寻至此,今不能妆宥也。”言既,舌引如蛇,
家人力护,得无恙。自后斋醮,女悉知之,就床作顶礼状。既而曰:“此等大冤,
终难忏悔。俟六月四日人齐结案矣。”历五月,其父母仍以药食调治,遇珍贵物,
辄委于地,曰:“汝罪人,安得食此?”偶谈祸福事,皆验。并嘱其昆季曰:
“我今世本无恶,以前生一误历劫至此,惟兄等善事父母,勉为端人可也。”至
期,奄奄而殁。
◎武林胡女
武林胡氏女,名淑娟,为总宪文恪公曾孙女,叙庭观察女孙,循咳鹾尹之第
五女也,鹾尹任扬州之东台场。道光十二年,丁观察忧归,治丧忧劳成疾。女闻
父病剧,愿从母返里,未得请,遂密疏于城隍神,并城南观音楼,祈以身代。临
登舆,嘱家人曰:“我去后请从节省。”众莫解,但唯唯而已。旋归,入门,面
色如纸,直奔寝所。众谓中暑,进痧粒,女第仰视。须臾,血透重襟,揭衣视之,
胸际割然,而佩刀犹在手也。急敷疮药,僵卧四昼夜,忽苏泣曰:“父岂真无济
耶?昨有白衣人以杨枝洒余胸,曰:“从尔请,尔母已三日抵杭,得见尔父,命
在不可强也。”次夕,梦父衣冠来,曰:“尔母及兄弟各无恙,尔且安焉。”女
牵衣哭失声,曰:“父真无济矣。”越六日,凶耗至,而女疮自合。初,女许字
于钱塘名诸生朱鼎华为室,朱母闻而哀之,乞完娶。女曰:“吾不能如兄弟奉汤
药视含敛,独三年之丧不能居耶?”越半载,姑病剧,女始从母命归朱。衣不解
带,到股投剂,病卒不起。夫妇异室,服阕乃成礼焉。逾年,生女一。壬寅岁,
朱生游邗上,遭英夷乱,不得归。传言扬城已陷,女不能自安,遂得疾。临危,
执婢子手曰:“教尔平日读《列女传》及《孝经》诸书,吾有替人矣。”垂玉箸
尺余而瞑。
◎虎口巧报
荆溪有二人,髫年相善,壮而一贫一富。贫者仅解书数,而其妻美艳,富者
乃设谋,谓有富家需管理钱谷人,可往投之。贫者感谢,富者具舟并载其妻同行。
将抵山,谓贫者曰:“留汝妻守舟,吾与汝可先往询之。”贫者首肯,遂偕上山。
富者宛转引入溪林极僻处,暗出腰钺砍之,佯哭下山,谓其妻曰:“汝夫死于虎
矣。”妇大哭,富者曰:“试同往觅之。”偕妇上山,又宛转至溪林极僻处,拥
抱求淫。妇正惶哭,闻忽有虎从丛薄中出,衔富者去。妇惊走,遥望山后一人哭
来,骇以为鬼,至则其夫抱腰而来。虽负重伤,尚不至死也。乃相持大哭,各道
其故,转悲为喜矣。
◎大娘娘
钱梅溪曰:余侄媳杨氏,于归后生一子一女,忽发狂,登墙上屋如履平地。
一夕,作吴兴口音云:“大娘娘,我寻汝三十年,乃在此地耶?”婢妪骇之,因
问尊神从何处来,有冤孽否?答曰:“我本某家妾,主人死时我方怀孕,而大娘
娘必欲以内侄为后,及分娩,是男也,大娘佯喜不意。于三朝洗浴时,竟将绣针
插入小儿脐中,即啼哭死。我因儿死,亦自经。方知其故,已告之城隍神,不日
来捉汝矣。”言讫,乃大笑。不数日,而杨氏之狂益甚,伏地呼号,若被刑者然,
未几遂死。余家尊长云:“如此案情,亟应早与了结,乃迟至三十余年,可见冥
司公事亦废弛也。”余曰:“案虽迟久而不至漏网,鬼神之公道自胜人间。
◎戒赌气
少年性情浮动,赌力赌食,稍不自慎,往往自戕其身,不可不戒也。尝闻吴
门有糖团一物,糖和糯米,衣以芝麻,以油炸之,但滞膈腻脾,不能多食。有某
甲,体极壮实,自诩善食糖团。某乙见其气盛言大,因激之曰:“汝能啖至百团,
当于虎邱备灯船相邀。”某甲诺之。任意大嚼,食过五十余团,毫无难色,旁观
者或为诧异,或为担忧。某甲意气自雄,及食至八十余团,已觉勉强,渐有不能
下咽之势。某甲因必欲践言,竟将百团食尽。当时止觉胸腹膨胀,通身为之不适,
继则愈胀愈大,坚如木石而苦不胜言矣。同人见症危,亟召其家人至彼。时有名
医薛一瓢者,字雪白,与叶天土齐名(叶以天分胜,而薛以学力胜。薛之厅事署
扫叶堂,叶之厅事署扫雪堂,二人两不相下,而实莫能轩轾之),因共扶掖至薛
处,告以颠末。薛胗视逾时,曰:“是不可治也,六脉均伏腹中,凝结已如铜墙
铁壁。攻之不力则不效,攻之太猛正气必立脱而亡。即速回家,料理后事可耳。”
众谓束手待毙,盍姑再求之叶天土。薛曰:“吾所不治之症,叶亦不能治也,但
姑往叩之。”众复扶至叶处,叶言悉如薛,亦辞以不治。众答然,即退将出门。
叶复招之曰:“汝曾叩之薛某否?”众将薛言备述之,叶曰:“吾固曰不可治也,
然则尚欲何往乎?”众曰:“薛言不治,君言亦如是,是真不治矣。送其家待死
而已。”叶沉思良久,曰:“死马当活马医,可乎?”众许之。叶遂进内煎药,
不移时出一碗,白如米泔而黏,曰:“先服此,当有继进之药。”服毕,逾时又
出一巨碗,则色甚黑而浓厚,叶令尽服之。少顷,腹微动,旋大解,继以泻,愈
泻而腹愈松,比泻止,腹软,惟觉人疲,余无所苦矣。盖某甲之症,惟有攻之一
法,但急攻则人不克当,缓攻则人不及待。薛与叶皆知之,叶惟欲与薛争名,必
待薛辞以不治之后始敢放手治之。治之效则名愈归己,治之不效亦可告无罪于人。
叶固因医致富者,其白色药,则以真参四两煎成,防其骤脱。其黑色药,则用斤
许硝黄等味浓煎以成,冲墙倒壁之功。噫!亦神矣。向使薛辞以不治而不再叩叶,
则其人死;叩叶而叶不问及薛,则其人亦死。不治之症叶竟肯治之,但一时乏四
两真参,药必无效,则其人仍死。噫!亦险矣。然则人何苦轻与人赌食而不惜自
戕其身哉?又闻服盐卤者,令人肠断而死,但饮猪油即解。吾乡有一人知此诀,
尝与人赌服盐卤,因而取胜者多矣。一日,其人晨出门,嘱妻煎猪油以待,盖又
将与人赌食盐卤也。傍晚,其人忽归,急索猪油,则其妻适将猪脂煎成,方出镬
也,难以入口。大呼腹痛,狂跳不止,逾刻而死。是与前之赌糖团均可为炯戒者
也。
◎马禹平
马禹平,浙东贾人也,挟赀周行苏、扬、汉口、佛山间。数年间,虽无所亏
折而所得亦无几。见同邑张贾生意日盛,踵门请曰:“贱意欲与君合本共作,以
学江湖经济,何如?”张曰:“吾雅不惯与人合作,难如尊命。”马曰:“吾欲
借邻壁之光以照陋室,合作不可,附骥而行若何?”张许之,遂约日同诣佛山,
因物少出色,价亦过昂,张曰:“卷装空回则损往来行费,惟有洋锡一顶,途中
不怕风雨,且可稍沾蝇头之利以抵川资。”于是各置洋锡千五百块,买舟分装,
开则同开,泊则同泊。谁知过十八滩,马舟击破,藉张之舟人力拯其命,抢获行
装,而洋锡已尽沉于水矣。张曰:“他物失水,多半无成,锡无碍也。请人没水
捞之即得矣,吾候子同行焉。”马曰:“吾此惊不小,得失已尽付之于命。子为
我耽延,心实不安,且未知何日可以蒇事,请先行。”遂自登岸,赁地鸠工,编
蓬结厂而固请张行。张不得已,扬帆去,马与滩上人约曰:“能取滩底锡一条者,
酬金五钱。”众皆跃水沉取而献,三日,所沉之锡已如其数,而滩上人犹纷纷入
水捞取,马仍纳之。十日乃尽。检其数,多逾四倍。装运至江南售之,盈资五六
万。先是,张早归里,告之马家,举室惊惶。越日,马亦欣然抵家,细陈苦中之
甘,令勿声闻于外。遂诣张告慰。自后马无往不利,富竟十倍于张。盖十年前有
巨商过十八滩,击破巨舟,客及舟人无一生者。所沉洋锡不少,乡人不知。值马
亦破舟,故尽捞尽献耳。夫马遭沉舟之劫,心已灰矣,孰知劫之来,即运之至?
孰使之沉新锡于旧锡之上,且不沉张舟而独沉马舟?可知富贵利达之事,有数存
焉。彼痴心妄想者,亦可憬然有悟矣。
●卷六
◎高邮苏某
高邮苏某,夫妇年皆四十,只有一子,爱同拱璧。一日,小婢抱出外厅,因
雨滑足,将儿跌于阶下,头破而亡。苏某见之,即嘱婢速逃回母家,自抱其子,
入谓系己失手跌毙,盖知其妻之性急而暴也。迨其妻急寻婢,而婢已不见矣。未
几,苏某复举一子。按此事载《因果录》中,昔年家大人官京师时,亦曾微闻之
朱文定公(士彦),盖公本高邮人,尝述其乡里美谈而未竟其绪,今亦不知苏氏
子如何。以理度之,其必昌厥后无疑也。吾乡前明马恭敏公(森)亦有是事,系
除夕婢抱儿在门首游戏,儿误抢投邻家爆竹盆中死。恭敏之父亦令其速逃远方,
而向妻婉转寝其事。儿身故有疤痣,后一年复生子,疤痕宛然,知为故儿投胎再
来,即恭敏也。恭敏以户部尚书致仕家居,尝以数言定民变,屡纾乡里之难事。
详徐兴公《榕阴新检》中。然则今之苏氏子纵不能如马恭敏,而其父之厚德则与
恭敏之封翁正同,将来亦必有所表见于时,吾将洗耳待之矣。
◎霍节妇
徽州霍姓,亦巨族,家有节妇贤而懦,往往为邻族所欺凌,从弗较也。城中
有胡某者,酷好堪舆之术,技亦不精,饶于资。偶见一田地,以为中有大穴,询
之,则霍节妇之产也。买之不可,遂伪立卖契,捏造中证,投牒公庭焉。霍节妇
惧,愿以此田归胡,而以去无葬地为辞。胡欣然以瘠田数亩易之,而不知其所谓
大穴者,无穴也,其所谓瘠田者,则真灵穴也。霍节妇不得已,遂卜葬其夫于瘠
田中。而三十年内,子姓科甲连登矣。胡某自卜葬大穴后,家渐零落,费尽心机,
非徒无益而反害之,岂但技不精之咎哉?
◎贾某
山西贾某,少孤露,幼即订婚于王某家。王见其贫,迎之归。及长,合卺,
而妻旋亡。王某优待之如故。王有少妾,美于色,诱之逃,并窃其资斧焉。逃至
河南,居然成家,且生一子二女。后其岳家踪迹得之,劝其归,弗顾也。道光辛
丑,详符之决口,全家遂葬鱼腹矣。
◎摆摊盘
扬州赌风最盛,近日有摇摊之戏,官与商每合而为一,以资财角胜负,意气
自雄,而南北委员之往来是邦者,亦鲜不沉溺其中,乐而忘反。甚至有诱赌之局,
外张筵席,中蓄裙衩,名曰摆摊盘,尤为人心风俗之害。闻此数年来此风益炽,
付西歌吹之外,局面又一新矣。近有商夥某甲者,家设摊盘,诱人子弟、破人家
资者,亦不可数计。其子为秀士,正应秋闱,一夜忽有喜报到门,人多不信。翌
日,取题名录观之,居然某甲之子也。众皆谓似此人家而有此善报,天道殆茫昧
不可知。余亦闻而疑之。一日,晤罗茗香,告余曰:“某甲家之喜事,人皆诧之,
而某甲之近事,则人所不知也。某甲于摊盘中,每年必购一二少妇居中作饵,去
年购一中年妇人入局。初到时,即觉其神色不怡,细诘之,乃知系一宦家妇,其
夫曾官邗上,死后家无丁口,不能自存,故隐忍到此。然自入局后,经今数阅月,
颇能自持,并无染也。某甲忽动矜怜之心,立送之入清节堂(即恤嫠局),并极
力为之道地,俾得其所。此妇亦甚情愿,较之在摊局中,竟判若仙凡矣。余曰:
“善哉此事,功德甚大,有此一大善,则众不善自然可以消抵,其获善报也宜哉。”
◎嵩明州牧
€南嵩明州某甲者,时于乡间好行小惠,邻里多悦服之。惟遇公门中人,恒
视若仇雠,每极力把持阻挠,虽颇于地方有益,而结怨已深,故平生踪迹不轻入
城。偶值嫁女之年,入城购买杂物等件,猝遇胥役,即被押入衙署,回明本官搜
求旧案。当将某甲杖责并加枷号,发往该乡地示众。兼有两役押解而行,适遇一
深水渡头,某甲无地自容,遂带枷赴水死。时州牧赵某安坐堂皇,闻之亦不甚介
意。半年后,当昼假寐,恍惚见戴枷人昂然直入,俄顷之际,内有小婢来报,二
夫人已育麟儿。赵某本未举子,合署皆为称庆,独赵某深抱隐忧,于是自撰疏文,
为设蘸坛以禳之。几及年余,忽梦中见前之戴枷人曰:“我在乡里,素有好人之
称,并无欺压平民之事,不过替人调解,何至必不相容?即欲惩我,亦何必将我
枷示乡里,使我做不得人,非逼我于命而何?汝既要我的命,我罪不至死之人,
焉肯与汝干休?今到汝家以来,每见汝时时懊悔,可见汝真非要害我命者,冤可
解而不可结,我去不与汝结雠矣。”言讫,悠然而逝。梦骤惊醒,但听内传新生
公子忽发暴疾,势不能留,合署忙乱,旋报公子逝矣。中外皆来劝慰,而赵某暗
中如释重负,后亦寂然。
◎章邱孝子
章邱陈孝子,以磨镜为生,天性诚笃。年四十有二矣,家贫尚未授室,只一
老母,年六十有六,孝子以磨镜资为甘旨之奉,先意承志,其母忘其为贫且老也。
一日,母犯股疽,彻夜呻吟,孝子号泣天,愿以身代。终夜扶侍,衣不解带者年
余矣。医者以此症无药可治,惟吮之则其痛可稍减,孝子即每日口吮数次,不以
为秽。因母病废业,贫无以为生,除甘旨供母外,日食糠秕数合,后其母身登上
寿,家亦小康,孙且登乡荐矣。
◎浦城痴翁
浦城周某,素性长厚,人或称为痴翁。夏日与客对弈,忽一贫士咆哮奔来,
曰:“止欠汝息钱二千,何必便令管家逼我。”某尚嗫嚅,其人即大肆骂詈,毁
坏棋局。某温谕之曰:“汝欲告免乎?”即濡笔付免票,其人急谢去。坐中客皆
叹某之盛德,某曰:“此人貌凶而言狠,恐激成意外之变,故宽免之。”及日脯,
忽报是人死于厕。时客尚在坐,共诘其故,乃知其人因债逼无措,服毒而来,意
欲图诈。因感周翁之意,急归觅粪清解之,而药性暴发,已不及解矣。某乃对天
谢,客亦大加敬服,或曰:“此翁非真能怜贫而忍辱者,将能以智免祸耳。痴者
固如是乎?”
◎雷殛不孝
大湖于某,年六十有二岁,以种田为业,家仅二子,长子年二十有八,次子
年二十有四,贫甚,皆未授室。于某适病痢甚笃,长子孝甚,日侍汤药不稍离。
次子性游荡,漠不关心。延医立方,嘱须煎好后承露一宿,次晨饮之立效。长子
日侍父侧,并无刻暇,因将药煎成,露于院中,嘱弟守视。弟与邻妇有私,是日
邻妇之夫外出,潜就宿焉。不料药为蛇虺遗毒,次早其父服药即中毒死。其父之
死虽非子杀,然当父病危笃之时,尚作为淫恶之事,以致药有虫毒,父以毒亡,
则不孝孰大于是哉?后父丧尚未出殡,而次子已为雷殛死矣。
◎台湾唐某
台湾唐某,家富饶,本以贩糖获利,群称为糖叟。中年死于瘵,妻尚少艾而
无子,有族侄某常往来其家,年少,美丰姿,觊觎糖叟之产,百计挑其妻,遂通
焉。并怂恿其妻告于族人立己为嗣,已据其室,居之不疑矣。族人有私议之者,
亦有嘱胥役之者,某皆以重贿消弭之。值陈辨之乱,全家遭戮,其侄某独横
尸路衢云。
◎马疡科
高州马疡科,术甚精,遇有患者,先用药溃成大孔,再与议价,有不满其欲
者,遂置之不治,以此殒命者不一其人矣。马家积资几及万金,忽患人面疮,自
不能疗,辗转以死。其妻无子,仅一女,妻丑而淫,以多金博诸恶少欢,门庭如
市,淫疮遍体矣。其女年十七,丑如其母,亦同倚门焉。夫母女俱丑,何以其门
庭如市,若非多金之故,亦何至如此宣淫哉?自是而城中之业疡科者,咸为短气
云。
◎顽师显报
建安周某,以耕牧起家,晚生一子,延邻生徐某训之。子八岁即入塾,隆礼
厚馈,有大户世家所不及者。宾主师弟相得甚欢。八年而周某病没,子已十六岁
矣,徐即诱之为不善,又从中因以为利焉。周母知之,衔恨气愤而亡,徐遂主其
家政,而子日渐淫荡,不五年已耗其产之半。一日,徐在家午睡,忽见周某持枪
入,直刺其心胸,顷刻死矣。时家中见者二十人,家止一子,夜半亦死,婢妾星
散。周某子目击其事,始大觉悟,修复家业焉。
◎银作祟
湖州江某,以翰林改官,任直隶青县。时值年荒办赈,从中节省,得数万金,
恐上官督过之,乃告病归。初至家,即见一巨鬼,长数丈,青面高鼻,红眼,着
白衣,手持铁枪,若欲杀之者。江大惧,急呼家人,忽不见。既而有谣传直隶赈
案发,将有抄家之事。江愈恐,遂将所有尽埋之,人无知者。未几,忽中风疾,
不能言语,两手足皆拘挛,终日卧榻上,如醉如痴。自此室中鬼日益多,厥状狰
凶闹无虚日。江既死,家中亦颠倒,只剩一孙,由是迁居。屋售他姓,而所埋之
银不知归于何氏之手矣?
◎逆子
吴门沈某,居葑溪,家本小康,其叔拥厚资而无子,死遂立某为嗣。某素无
赖,不善事嗣母,又日浪游,全不顾家。及嗣母卒,草草殡殓,停棺不葬者至十
余年,并岁时祭祀亦忘之。一夕鬼啸,某秉烛出,忽见其叔祖母以挺击之,大呼
逃避,复追之,立时死,家资荡然矣。又常熟诸生有郑宗臣者,生一子,年才十
五六,习为不善。宗臣恶之,子亦苦父之拘束也。乃取墨匣改为小棺,捏泥像置
其中,题曰“清故邑庠生郑宗臣之柩”,埋于庭前。其仆见而谏之,不听。埋甫
毕,两足忽腾踊,痛哭不已。一弹指间,气遂绝。此二事,皆家大人在苏州时所
闻诸蒋伯生邑侯(因培)者。天之诛逆子,未有若是之速者也。
◎湖北夏某
湖北夏某,于道光十一年遭水荒,父母双亡,时其年已十岁,饿倒路旁。有
王某者,慈心好善,见而怜之,携归,给以衣食,并令与子弟同入塾读书。夏天
分颇高,已能成文矣。一日,王某全家出外看灯,夏亦尾其后,见王某之妾少艾,
挑与语,私通之。属其妾盗主人之金百两,携与潜逃。舟过汉江,适风激缆断,
舟覆,沉江并死。主人道人追其妾,尚遥望见之,而不能救也。
◎地帅
徽州程某,精堪舆之术,名闻四远,吾乡林某延之相地。林某,恶人也,奸
盗邪淫,无恶不作。程某为卜一穴,真穴也。程某于定穴后,梦郡城隍召之入庙,
令其毋点此穴。醒而恶之,既复以为梦幻难凭,复贪林某重利,仍为点穴。未几
而阴雨晦冥三日夜,震雷一击而穴破矣。程某遂潜逃,未到家而死,林姓亦寝衰。
佥谓阴地不如心地好,相地者每举以为戒云。按此吾乡近事,啧啧人口者。初亦
不知何家,观《因果录》始知为林姓,亦未详其何郡县也。
◎湖南熊某
湖南堪舆熊某,技甚劣而心甚贪,为人营兆,葬于水泉沙砾者不知凡几矣。
有方节妇者,守节已十年,请熊某为其夫择地。熊以为可欺,与他地主结合,甘
其词以诱之,重其价以要之。节妇不得已,典住宅以酬值焉。而不知其地实绝灭
凶宅也。葬有日矣,夜梦神告之故,戒勿葬,且谓熊忍心害理,罪不可逭。节妇
犹未以为然,比明遣人视熊某,则已于半夜死矣。
◎破人婚姻
乾隆丁酉科龚怀青太史(大万)、姚佃芝主事(梁)同典广西乡试,首题为
斯民也二句。某房考得一卷,欲荐之,忽梦人曰:“此人三破人婚姻,不可荐。”
某以梦不足凭,遂荐之。主司亦颇赏其文,某夜复梦曰:“此卷系抄袭陈勾山旧
文,陈勾山稿中现有其文。荐而不售,衣巾尚在。荐而或售,据新例必除名。汝
虽无大处分,何苦害人耶?”某以两梦告,主司谓我辈识得陈勾山文字,足征眼
力之佳,若置之前列,恐遭磨勘。附之榜末,或无妨也。主司竟中之,及到部磨
勘,官亦梦如前,遂以抄袭除名。盖不中则无由除名,中而不入梦亦不至除名,
阴司之报施至于再梦三梦而不已,亦可谓不遗余力哉。
◎钱梅溪述孽报六事
钱梅溪喜言孽报,皆近事也。尝云:常熟黄草塘有须姓,以屠牛为业,每杀
一牛,必割其舌食之,以为美味。一日,将屠刀安置门之上方,忽闻二鼠相争,
仰面看之,刀适落其口中,断舌死。又云:鱼行桥有一猎户,打鸟无算,后患病,
医药无效,辗转床褥。忽梦神告之曰“汝要病愈,须将稻草扎一人,用汝平日所
着衣冠披之。中藏生年月日,挂在树上,将鸟枪打之,病便可愈也。”及醒,乃
以梦告其子,命如法行之。讵鸟枪一发,大噱而绝。又云:余近邻有薛庆官者,
以屠羊为业,家颇饶。年四十余,忽得病,病愈后面成羊状。尝以三百金往安徽
宗阳籴米,死于江中,不得其尸,以空棺归葬。一两月后,有人见薛背一包,卷
一伞,从后宅走打鼓桥,自行自哭,盖鬼复还家云。又云:枫泾镇有沈二者,好
食狗肉,生平杀狗无算。乾隆丙子岁,沈抱病甚笃,昏迷中见群犬绕床争啮其体,
号呼求救。临死时,自投床下,两手据地,作犬吠数声而绝。又云:娄东有无赖
杨姓者,以攘鸡为食,其术甚秘,人莫知也。其后杨背上忽生鸡毛一茎,乞人拔
之,痛不可忍,因自言此偷鸡之报也。又云:湖州南浔镇有一小户人家妇顾氏者,
貌颇美,适有县役某催科至其家,伺其夫远出,突入内室,举手摸其颈。顾大惊,
旋入房,泣语其小姑曰:“此颈忽为男子手所加,岂可洗乎?”遂缢死。其小姑
亦不知县役为何人,旁无觉者。越两月,某役偶乘舟过南浔,忽见顾氏上其舟,
役忽告舟人曰:“吾前者不过以手摸其颈,何遽死乎?”遂投水,适遇来船牵缠
其颈,不能解,立时流血死。舟人扬其语,闻于小姑,其事始白。而报应亦奇矣。
又云:长洲有徐某者,富而悭,亲友借贷,每拒弗见也。其子年弱冠,颇思干蛊,
往往延接,或私自周给之。其父大怒,以为不肖,俟其见客时,持杖挞之,欲以
绝其往来。未几,其子病,医药难施,或云獭肝可疗也,乃重值购一小獭,取其
肝。未及服,而獭鬼来索命,云:“杀吾子以疗尔子,岂天理所能容乎?”夺其
药去。徐某百计禳祷,卒无效,其子竟颠痫以死,而家道落矣。
◎常熟某甲
常熟张塘楼有某甲,种田为业,家道小康。邻家有佣者,娶妻甚美,某甲见
之,窃自念云:“若得此妇为妾,死无恨矣。”遂召佣者置之家,俟其饱食后,
令其负重,如是者年余,遂得疾死。旋纳其妻,以为得所愿矣。越一二年,当八
九月间,新雨乍晴,稻禾初熟,某适在田畔游行,见丛莽中佣棺欲朽,忽生善念,
以为此人因我而死,今年冬底必将此棺入土,以慰其幽魂也。忽闻棺中有声,突
出一蛇,啮其足,某甲大惊,负痛疾行,蛇尚在足蠕,数剔之不去,而某已惫矣。
因自吐其前谋于众,一村老幼咸来聚观,某甲死而复苏者数次,忽谓其妾曰:
“我腹痒不可忍,急取刀破吾腹看其中果何物也?”遂抱持其妾而死,须臾妾亦
死。
◎不养猫
吾闽乡谚有“三代不养猫,全家无病耗”之语。闻福清有叶叟者,台山相国
之后人也,素悯鼠,不畜猫。年四十余,忽于春日患噎症,至冬益剧,薄粥不能
下咽,自分必死,长夜不寐,燃灯枯坐。适几上有炒米半瓶,群鼠欲窃食而不能
入口,俄有一鼠衔一箸,植瓶中,以口咬箸,又一鼠衔其尾而曳之,瓶遂倒,群
鼠争就食,啸呼为乐。叶叟观之,不觉大笑,咯出一赤物,如新生小孩之拳。顿
觉胸前清爽,遂能吃粥,旬日全愈。又四十余年而考终。按此事亦甚小,然不可
谓非适逢其报也。
◎狐报恩
江阴高柏林者,少无赖,貌韶秀,住广福寺。旁。一日,见众僧缚一狐,将
就刃矣。高再三劝止之,方释缚,狐已逸去矣。后于佛前求问终身,得吉笤,心
窃喜,私计他日得志,当新是寺。及晨,有某邑宰召高为长随,颇宠任之,呼曰
“小高”。宰治故冲繁,差使络绎,一日有钦差过,召小高付以千金,令办供应。
小高至驿中,前站已到,仓皇迎接,忽失金,愤极,欲投水死。旋有一老人救之,
曰:“汝命应发大财,此非汝死所。”时供应铺设一无所备,钦差故廉俭,一见
反大悦,以为好官,召其仆谕话,见其伶俐,即令跟随。嗣后声光益大,凡关差
盐政,皆任为纪纲。不十年,拥资数十万金,自郡守以下多与通兰谱者。居然出
入衙门,延为上客,后果重建广福寺。地方官仰体小高意,亦为之科派民间,百
姓哗然。有好事者撰碑记一篇,假邮封直达抚军前,抚军察其事,据实奏闻,遂
成钦案。先是,小高感老人恩得不死,乃塑像于家,每晨必礼拜。至是案发,乃
泣跪像前求救。其夕,家中忽闻呼嗥声。明晨,视塑像汗出,如是三夜,忽闻事
得轻办矣。或曰:“即此老人往托某公为缓颊,小高实不知。”后知老人乃狐也。
◎狐报仇
嘉庆乙丑间,陕西甘棠县有高中秋者,素无赖而美须髯,身长八尺。尝入山
打猎,有狐数十头,尽为杀剥其皮而食之。是年十二月,忽有二女子从天而降,
娇美绝伦,自言琼宫侍者,谓中秋曰:“上帝使我侍君,君有九五之尊,愿自爱
也。”中秋窃喜而无相佐之人,告之同邑武生王三槐,及本营参将旗牌官高珠。
王、高皆同伙打猎者也。闻之均大喜,遂以王女许中秋为正宫,而以二女为妃嫔。
二女者,能撒豆成兵、点石成金之法,试之果然,遂起意谋为不轨。中秋有佣工
史满匮者,二高欲胁之以为将,而史不屑。一日,闻二高与王将割满匮头祭旗起
事,约有日矣。满匮星夜入城击鼓,县令知其事,一面飞禀上台,而以满匮为眼
目,尽捕获之。是时,方葆岩先生为陕西巡抚,状其事于朝,中秋等皆凌迟,惟
两女者杳无踪迹,盖狐报仇也。狐亦恶极矣。
◎又
淮南王某者,家素封,因开质库,扩邻屋,见有小狐三头,家人共逐之,王
必欲杀之以除根,因毙其二。自此家中作闹无虚日,嘉庆己亥冬日,质库火烧,
深受赔累。以此控告张真人,给牒而归。安静数月,复闹如故。王不堪其扰,将
烬余当包陈本四万余金卖与程姓,程宅忽闻空中语云:“吾与王姓有仇,尔可不
买。”其妻闻之甚明,遂不成约。辛丑三月,包楼复起火,烧尽无余矣。
◎蛇报
吴县乡民某,有往穹窿山进香者,见舟子击一小蛇,某在旁戏语曰:“蛇能
索命,击之者往往不祥。”语毕,径避去,亦不救也。是夜,梦有一蛇人立而言
曰:“见死不救,何忍心耶?”遂以尾击其腮而醒,觉而齿痛异常,忽出黑血数
升,延医视之,曰:“此蛇毒也。”医治半载始痊,而家资因以荡然矣。按此事
亦小,然推见死不救之心,则何所不至,其得蛇报亦宜矣。
◎食鳖食鼋
常熟葛友匡,为里中富翁,一生好食鳖,常买数十头养于瓮中,以备不时之
需。一日,独坐中堂,闻瓮中作人语云:“友匡,汝欲灭尽我族乎?汝月内当死
而不自知,尚欲害许多性命乎?”友匡大怒曰:“见怪不怪,其怪自坏。”乃尽
烹而大啖之。不十日果死。又吴门有富翁者,拥资巨万,其子某好食异味。一日
宴客,市得巨鼋,庖人将杀之,见鼋垂泪,以白某,请放之河。某怒,遂持刀自
断其首,首甫堕地,忽跃至梁上,咸异之。遂烹而食之,味极美,以半馈其姻家,
以半宴客。某仅尝数脔,即目眩神迷,但见屋梁上皆鼋首,扶至寝室,则床帐皆
满矣。某自言曰有数百鼋来咬其足,痛不可忍。叫号三日而死。
◎放生诗
吴门周生(存)喜放生,每一次放生,辄以小诗纪之。尝因放大鲤鱼作诗,
末句云:倘若从龙去,还施润物功。颇得意。后入乡试,诗题为白云向空尽。诗
成,苦结句语意不佳,忽忆自作放生诗,因以末二语作结,主司嘉赏,遂中式。
◎驴偿债
兰州民张家畜一驴,善走,日可二百里。然好蹄啮生人,惟张父子三人乘之,
则调良就驭,他人莫能乘。偶行医赵姓者,欲应狄道人延请,姑试借之。帖然驯
伏,遂骑以行。既归,夜梦黑衣人语之曰:“我,张氏家驴也,前生借君钱三百
未还,今当补偿,昨乘我至狄道界,往返才二百八十里,尚未满数,速借我,再
骑二十里,则吾事毕矣。”问汝欠张氏钱几何?颦蹙曰:“多,不可说。”赵醒
而异之,果复借以他适。既而忘之,去路稍远,忽奋跃掀赵堕地,计程则不止二
十里矣。赵益异之,揽辔祝曰:“吾知其故矣,但今距吾家十里,不乘汝如何得
达?归当以十钱买刍秣饲汝,何如?”驴伫视良久,复驯伏就骑。嗣后赵故欲试
之,甫据鞍作欲乘状,即啼啮长鸣矣。夫变畜还债,见之说部者甚多,此家大人
在甘藩任内听署中书吏所口述近事,可征信也。
◎獭索命
李春潭观察于癸已年三月,押粮船至怀宁县属之大长沟。有役龚恺,夜梦一
老人须发皓然,言明早有难,乞为援手,后当图报。醒而不解所谓,次早忽闻邻
舟喧闹,往视之,见有一大水獭伸首近舟,忽浮忽没。舟人聚观之,俄被获,龚
忆所梦见而心动,出青蚨五百向买。众皆允,惟水手陈四不许,且曰:“一皮犹
值数金,岂五百文所能买?”龚欲添钱,陈已用铁叉击其首,立毙。剥其皮,分
啖其肉。后食肉者皆病,陈尤剧,昏愤中自言我多年修养,偶遇厄难,众人皆允
卖,独尔不许,击我立死,我必索尔命。众为之祷,不允,卧疾数日,叫嗥不已
而殒。于连亭曰:物虽至微,无不惜命,浮屠氏之教最重戒杀,莲池大师有放生
池,杭人至今不废。况以水族之物,竟能见梦于人,其为灵异可知。龚虽出钱不
多,犹有善根,陈四立毙其命,实属残忍,宜报复之不爽也。尝闻有某某嗜鳖,
一夜梦黑衣人叩首乞命,其妻梦亦相同。次早,渔人送一大鳖至,某喜甚,妻劝
曰:“昨夜所梦黑衣人,其殆是乎?曷放之。”某不允,烹而大嚼。忽思浴,久
而无声,妻往视,则满盆皆血水,骨肉无存,惟余一辫而已。与此事正可参观。
◎鳝索命
贵州黄兑眉上舍云:贵筑有某某,性嗜鳝,每饭必具,年近六旬矣。一日,
赴市买鳝,拣择肥大者,卖鱼者令其自取。某揎袖裸臂探手缸底摸之,忽群鳝涌
起,竞啮其臂几满,痛绝仆地。群鳝累累悬臂间,齿皆人肉。亟呼其子至,抬回
家中,以剪断鳝身,而鳝首紧啮不放,一一敲落,而臂肉尽脱,长号而绝。合市
聚观,咸以为异。有为之戒杀生者。
◎鲈香馆
山西省城外有晋祠地方,人烟辐辏,商贾云集。其地有酒馆,烹驴肉最香美,
远近闻名,来饮者日以千百计,署扁曰鲈香馆,盖借鲈为驴也。其法以草驴一头,
养得极肥,先醉以酒,满身排打,将割其肉,先钉四桩捆住其足,而以巨木一根
横压于背,击其头尾,使不得动。初以百滚汤沃其身,将毛刮尽,再以快刀零割
其肉,或要食腿,或食肚,或食脊,或头尾,各随客便。当客下箸时,其肉尚未
死绝也。此馆相沿已十余年,至乾隆辛丑岁,长白巴公延三为山西方伯,闻其事,
遂命地方官查拿,始知业是者十余人。送臬署治其狱,引谋财害命例,将为首者
论斩,余俱边远充军,勒石永禁。闻者快之。
◎金陵不孝妇
戊甲六月,余由温州守任因公进省,叩谒廉访周石生先生(开麒),并将近
著《劝戒录》呈政。廉访温厚和平而尤喜讲因果,颇与余同契。越日,叩辞,燕
谈之顷,廉访云:“吾乡有一事,甚真确,余所目击者,当为尔述之。”因云:
金陵城内寡妪某姓者,老而瞽,仅一子一孙,子娶妇某氏,凶悍异常,人皆知其
不孝。孙亦娶媳,则颇知礼义,常不以其姑为然,无如何也。其子与孙时以小经
纪出外,家中惟婆媳三代三人,并应门仆及灶下婢均无之。悍妇固虐待其姑者。
一日,因事口角,妇恨极,逼姑于暗地逾时,竟被勒杀。妇意谓外人固不知也,
而其孙媳难以相瞒,因告其媳曰:“我有一要紧事告汝,须终身勿向人言,言则
于汝不利。”媳见神色不妙,亦微知大概,素畏其悍,只有首肯而已。因告以故,
媳噤不出声,并嘱以翁回问及,但言得病身亡可耳。因此一家内外绝无知之者。
逾月,悍妇忽梦被摄至大殿,绿瓦高甍堂上神像森严,灯烛闪闪,台下皂役肃立,
闻唤不孝妇某氏进,因战栗跪下。旋复唤至后殿,神之尊严与前殿同,阶下齐声
喊报不孝妇某氏到。忽闻殿上者曰:“有人在此控汝矣。”妇见阶下跪一老妇,
即其姑也。曰:“记前事否?”未及答,又闻殿上者曰:“暗地勒杀汝姑,是汝
一人自为事乎?”妇自揣不能赖,因答云:“事诚有之。”殿上者曰:“汝当何
罪知之乎?”因拍案喝曰:“此乃弥天大罪,在阳世当凌迟处死,在阴世当坠地
狱五百年后方得超生。阳世之罪,另有处置。汝若能将此一段罪案多告世上一人
得知,则免汝地狱一日之苦。汝切记之。”又告云:“此事汝夫虽不与闻,但夫
纲不振,既不能制之于生前,复不能发之于死后,以致母死非命,应与斩决。汝
回去便见分晓也。”阶下皂役同声吆喝,大惊而醒,因历述前梦如绘。未三日,
妇即得恶疮遍身,溃烂自顶至踵,几无完肤,叫号四昼夜而死。其夫同月亦旋患
断头疮而亡。
◎采生案略
某县有商人者,以善贾致富,县有恶绅欲贷焉。不应。许以重息,不应。嗣
以公事派出,又不应。绅深衔之。商人女仆有二岁女夭亡,绅诱仆使控县,云被
商人妖术采生以死。县不准理,绅又觅同时夭女者,得五六家,贿以利,使皆控
女被某商妖术致死,县皆不准。使控府,绅亲与太守言,太守某曰:“似此妖术,
自古无此说,亦自古无此事,今安得办此案乎?”仍不准。绅嘱夭女之家控司及
院,俱不准。绅乃作书寄都中当轴者,言商人采生妖术已致死多命。当轴者转致
书于其省之中丞,中丞恐事发,有累于己,不得已收商人研讯。狱成,罪立决,
临刑之日,天为之变,突起黄风,白昼昏暗冲市,墙壁板柱望之皆黄。人相顾面
色俱黄。城中人无不叹息曰:“此某商之冤气也。”俄有自其县来者,言绅子忽
得疯疾,大声呼冤,所言皆某商语。绅入视疾,即手指呼骂,绅不能近,越数日
而亡。旬余,绅亦病疯而亡。中丞闻之惧,使纪纲三四人自护。一日,与司道议
事,语未毕,忽厉声曰:“杀尔者某绅,非我也,奈何寻我?”司道谓其左右曰:
“大人病矣。”速扶入,延医,不数日亦亡。自商人受刑后,至绅父子死及中丞
之死,前后不过旬日。此乾隆四十余年事,不忍斥言其地与人。相传此案发后,
即有台谏论列其事,曾通行各直省云。
◎吴探花
仁和吴筑岩编修(福年)为诸生时,于道光乙未年四月初二日清晨,由所居
缸儿巷行过水漾口河干,见老妇方投水,急唤舆夫二人自水中拯起。救醒询之,
则以与媳不睦,口角轻生。以言劝释,出资唤舆送归。是年即膺秋荐,旋成乙巳
进士,一甲第三人入翰苑,丙午主试贵州。
◎许司马
仁和许君修(延敬),周生驾部(宗彦)之子也。由庠生以府同知捧檄吾闽。
道光十四年,权邵武同知事。同知官为闲曹,而君能以惠政逮民,民德之。俗好
斗,凡杀人者可以财赇免,君独不受,迨谢事未行,而县苦水灾,斗米几千钱,
县令杨某卒,民佥谓许侯才且廉,合词请于上官摄县事。时方设厂平粜,君严立
程式,使吏不能侵渔。又虑贫乏无以得食,兴修城垣,以工代赈,全活甚众。以
此劳瘁致疾,未一月而卒。卒之日,士民入吊,皆哭失声。邵武邑绅张公冕梦一
官拜谒,仪从甚盛,如大府,急出迎。见则许君也。语张云已为邵武县城隍,三
月初八日莅任。同时梦者数人,皆与张同。夫人庄氏在家,得梦亦同。并相迎偕
赴任所,夫人梦中许之,旋得疾卒。十五年六月,邵邑亢旱,往岁祷雨在郡城隍
庙,邑宰子安(衔远)以君惠济灵显,特诣县庙斋祷。雨大沛,禾苗尽起,阖境
官民奔走焚香。于君生诞设祭演剧,顶礼膜拜者不绝。君之生殁始终惠佑邵民如
此。是年闰六月,邑人扶乩者又笔示:已迁粤西桂林府城隍。其后浙人吴小崧
(公谨)赴粤西郁林州刺史任,至省不待访问,已喧传许君调任示梦之事,感应
如响。余闻君弟子双(延谷)广文言及其家梦兆签语,灵异之迹尚多,信所谓聪
明正直而壹者也。君之哲嗣(善长)廪膳生,能文章,其必佑启而克昌也又可知
矣。
◎金陵周氏
金陵周石生廉访,先代皆孝友,廉访之高祖忠信乐善,施与不倦。昆弟凡三
人,尝推财让两弟,每于岁暮裹白金自数两至数十两累累,盛以囊,亲拿之,策
蹇出,遇有穷迫不能卒岁者,叩扉授之,不告姓氏而去。数十年如一日。家业渐
替,再传遂贫乏。嗣诞生其祖中翰公,幼岐嶷聪颖,年十二即游庠,十六食饩,
未几登拔萃科。乾隆三十年,恭值南巡,召试授中书,入直枢庭。中翰公有二子,
长为甲寅孝廉官县令者。次即廉访之封翁,年二十登已酉拔萃科,以体弱早世。
时廉访才五岁,太夫人守节抚孤,赖舅氏家延师训读,教养成立。道光癸未,以
第三人成进士,入词馆。历科道,出为监司,擢按察使。居官慈祥仁恕,当更有
以善其后。论者皆以为先世厚德之胎,慈闱苦节之报也。闻县令公尝语廉访曰:
“吾生不及见曾祖,而幼为大母所钟爱,挈与卧起。一日夜寝偶觉,瞥见榻前一
老人倚案立,目有光奕奕,如两竿竹,随目以运。愕然问大母曰:‘彼立者何人?’
大母叱曰:‘深夜间童子毋得呓语。’遂不敢言。而其人面目须眉历历犹在目。
后度岁时,悬供先代像,瞻曾祖真容,如曾经见者。熟思之,即曩夜见之老人也。
彼时双眸光炯炯远射,其殆没而为神矣。”